第二卷 驚風密雨 三九、汪士榮轉投尚之信 孔四貞再恕孫延齡(第2/4頁)



  孫延齡的境遇比汪士榮估計的要嚴重得多,自耿精忠敗後,吳三桂根本不管他,不但餉無一文,糧無一石,而且一個勁兒地催他帶兵北上,算來只落了個空頭臨江王的封號。將士們因糧餉不繼,溜號的、脫逃的、嘩變的時有發生。相持四年,不但北進不得,傅宏烈的七千軍馬競大模大樣地逼近桂林,駐到離桂林只有六十裏地的地方。此時的桂林城,已是四面楚歌了。

  在萬般無奈之下,孫延齡決意厚著臉皮來求孔四貞,請皇上允他反正歸降。

  孔四貞自桂林兵變後,便移居到城北的白衣庵,領著戴良臣等包衣家奴,在庵後種了二畝菜園,悠然自得地過著田園生活,嚴然是桂林城的一個世外桃源。

  孫延齡單人獨騎來到白衣庵時,已是中午。守門的見是他來了,既不敢通報,又不敢不報,只好躲得遠遠地。孫延齡一邊往裏走一邊左顧右盼:但見院落整治得連一根雜草也沒有,沿墻一帶栽種的梅樹,一叢叢蔥翠欲滴。孫延齡饒過正殿,來到後院,正躊躇間,聽到孔四貞在院兒裏叫道:“梅香,把後窗戶上竹簾子放下,地裏蒼蠅多,飛進來鬧得人連覺也睡不成!”

  孫延齡聽出這話內有話,此時也顧不得多想,搶上幾步,一躬到地,陪笑道:“公主,我……瞧你來了……這些日子事忙,一直沒有空兒。乍一瞧,我還真不敢認了,你比先前越發精神了……”

  “戴良臣!”孔四貞身穿布衣,正在將籮筐中煮熟的長豆角一把一把拎出來,朝繩上搭著,一邊回頭叫,“快去把井繩上的吊鉤收拾好,提水桶老是捧進井裏,就不知道操點心?”

  “公主。”孫延齡涎著笑臉又叫一聲,見毫無反響,便忙著幫她搬菜籮筐扯繩子。

  孔四貞忽然失驚地叫道;“喲!這不是吳三掛大周家的臨江王麽?怎麽今兒得閑了,到民婦家有何貴幹呀?”

  孫延齡知道必有這番奚落,尬尷地笑著說道:“哪裏是什麽臨江王,延齡來給您請安了!”說著便給孔四貞作了一個揖,綠蔭深處傳來“咯咯”的笑聲,孫延齡忙回頭瞧時,卻連人影兒也不見。

  “嗯,你不是臨江王?”孔四貞柳眉倒豎,明眸圓睜,逼近一步問道,“你怎麽穿這衣服,早先的辮子哪兒去了?這倒奇了,先前說是額駙,後來又說是王爺,如今又不是王爺了,莫不成要做皇上了?你升得可真快呀!”

  “我……我……!”孫延齡口吃了半天,勉強笑道,“公主別挖苦我了。是我打錯了主意,沒聽你的好言,如今腸子都悔斷了,求公主代我想個法兒……”

  孔四貞冷冷地看他一眼,也不言聲,坐在石墩上,理著頭發,半響才道:“女人家,頭發長見識短,我能有什麽法兒?再說你如今是王爺,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嘛,怎麽就又‘打錯了主意’,‘悔斷了腸子’呢?你可憐巴巴地跑來,跟我說這些個,究竟是什麽意思呢?”

  孫延齡心一橫,硬著頭皮跪了下去:“公主,目下境況十分艱難,前有深谷,後有餓狼,求你念我們夫妻情份,進京在聖上跟前為我周旋,延齡永世不忘你的恩情!”說著,想起自己身處的困境,如狂浪孤舟。四顧茫茫,舉目無親,已是淚如泉湧,“公主,實言相告,我如今連哭都沒地方哭……尚之信十萬精兵虎視耽耽,傅宏烈、近在咫尺,兵士們不願打……缺糧缺餉……十停已去四停……”他雙手掩面,盡量抑制自己,可淚水還是從指縫裏流了出來……

  孔四貞見他這樣,想起前事,不覺心軟了:“哼!從前怎樣勸你來著?偏生不聽!叫人調唆得發瘋,要做反叛王爺!這會幹好了,王爺做了還來纏我幹什麽?殺青猴兒那時,怎麽就不念著夫妻情份了?”說著便拭淚。

  孫延齡聽了這話覺得有縫兒,忙起身來打了一躬,哆嗦著從懷裏取出一個小包兒捧給孔四貞,嗚咽著說:“回公主的話,青猴兒實在不是我殺的。他一連殺了我四個千總,眾人惱了,圍著用亂刀砍傷了他……我雖走錯了道兒,天地良心,一刻也沒敢忘了公主。這便是……見證。”

  孔四貞默然接過紙包,打開一看原來裏面包的是一只金釵。這是成婚三個月後,自己贈給孫延齡的,沒想到這冤家至今還好好地保存著。想起孫延齡從前恩愛順從也不覺動了情腸:“唉,你也不用這樣,只怪我心腸太軟,還要替你操這份心!只是你所犯的是謀反罪,即使我去求告太皇太後和皇上,也未必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