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驚風密雨 十八、侍湯藥難掩女兒相 醫故交回天道長情

  話說伍次友縱身躍入水中之後,灌了一肚子冰冷的河水,很快地就被凍僵了。

  昏昏沉沉之中,他似乎覺得自己仍舊睡在船上,而且睡得暖和、舒適,船兒隨著波浪在輕輕地搖擺,陣陣藥香,從船頭飄散過來。他,蘇醒了!睜開了眼睛。

  艙外,陽光燦爛,船頭、槳聲穎乃。啊,果然又回到了船上。可是,那盛氣淩人的皇甫保柱不見了,兇神惡煞般的絡腮胡子,也不見了。床頭邊坐著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公子,他是誰?我怎麽想不起來了呢?

  “伍先生,您醒了,真把我嚇壞了。青猴兒,快,快來看哪,先生醒過來了。”

  青猴兒,啊,是我和雨良兄弟救的那個孩子,那麽,這少年公子就是我那小兄弟李雨良了……對,是他,就是他!

  “小兄弟,果然是你嗎?我們怎麽又到一塊了。這,是在夢中嗎?我還活著嗎?”

  雨良忍不住又喜又悲,抽泣著說:“大哥,伍先生,您活著,您活過來了。我是您的小兄弟雨良啊,看,這是青猴兒。”

  “青猴兒?”

  “哎,先生,您醒了!這幾天可把我們急壞了。我們把您從水裏救上來,您三天三夜都沒有睜眼呢!”

  “啊,我想起來了,我被吳三桂的侍衛綁架了。他們要把我帶到五華山,我投了水。怎麽這樣巧,就被你們倆搭救了呢?”

  “大哥,我,我對不起您,沒有把您保護好。遭了他們的暗算。虧了小青猴人熟地熟,才打聽出來皇甫保柱的去向,一路跟了下來,把您救了,又正巧趕上了師兄。”

  “師兄,誰?”

  “胡宮山呐!”

  “啊,是胡宮山道長嗎?你是他的師弟?他也在這裏?”

  “不,師兄有急事,他給您留下了藥,就急急忙忙地趕住閃兗州去了。好在我們也要到那裏去,過幾天就會見面的。”

  青猴兒捧著藥碗走上來:“先生,您先吃藥吧。”

  說著,把藥碗交給雨良,自己爬上床頭,扶起伍次友。雨良用一柄銀匙,一口一口地給伍次友喂藥。當她那纖細的手伸到面前時,伍次友心中一動:嗯,這分明是一雙姑娘的手啊,她現在的打扮是個書生,可卻是胡宮山的師弟。那麽,她也是位道士嗎?嗯,莫非她就是皇甫保柱說的那位雲紅良道長?”

  李雨良發現伍次友神色猶疑不定,以為是他剛剛蘇醒,精神不支。等他吃完了藥,又服侍他躺下來,細心地掖好了被角,柔聲說道:“大哥,您剛剛緩過來,不要多說話,放心地睡一覺吧。我給您熬點粥去。”

  三天之後,船來到兗州附近。這裏的運河,被沙堵住,船過不去了。雨良會了船錢,和青猴兒一起,攙扶著伍次友下了船,在城外的一家客棧住了下來。哪知道,伍次友本來身體就不太好,遭此驚嚇、水浸、冰凍之後,竟然一病就是大半年。又趕上河水暴漲,河堤決口,成千上萬的饑民,扶老攜幼,來到兗州,給這裏帶來了可怕的瘟疫。伍次友久病之身,如何抵擋得住?這天,突然發起高燒來,水米不進,把李雨良和青猴兒急得團團轉,卻是一籌莫展。只好遍求城內名醫,殷勤服侍湯藥。可是,伍次友的病情,仍是反反復復每況愈下。到了第五天頭上,眼見得已是奄奄一息了,伍次友卻突然清醒過來。他掙紮著,喘息著把李雨良叫到床前:“兄弟,你往跟前坐坐,我有話講………”

  雨良忙答應著坐到床邊:“大哥,您哪裏不好受?”

  “不,不,我現在覺得很好。唉,我這個人一生過錯很多,天罰我如此了卻,也並不冤枉。卻不想拖累賢弟和青猴兒跟著白吃了這麽多日子的苦。”

  “這,這……大哥,你不要這樣說,我沒有伺候好您,我……”

  “愚兄我一向豁達,什麽事我都看得開,可是,愚兄一介書生飄流在外,如今大限將至,身邊卻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報兄弟的情義……”伍次友一邊說著,一邊哆哆嗦嗦地從枕邊拿出一方硯台來:“兄弟,這是一方雞血青玉硯,原是皇上……親賜給我的……你拿了去留在身邊,算是一點紀念吧。若有什麽難處,你可以到京城去,找到善撲營的總領魏東亭。他是我的好兄弟,也是皇上最寵信的侍衛。只要見了這方硯台,他會照顧你的。”

  “大哥,你不要說了,我永遠侍奉在你身邊,哪裏也不去。”

  “哎…別說小孩子話,愚兄還有事拜托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