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驚風密雨 十三、癡書生磊落識雲娘 靈青猴至誠拜師尊

  在伍次友和黃宗羲他們的詩會上,李雨良突然發現坐在東面窗下的那個中年人,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伍次友,便連忙過去見禮答話,二人一揖一讓之間,各自用了內力,中年人心中猛然一驚;李雨良呢,卻暗自好笑,自報姓名說:“小弟李雨良生性頑皮,愛幹些讓別人不痛快的事。皇甫將軍遠道而來,一路風塵,今日又在這裏坐這冷板凳,可真不容易啊!”

  一語道破天機,皇甫保柱也不再隱諱,冷冷一笑反唇相譏:“蒙您誇獎,實在慚愧,如果在下猜的不錯的話,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雲娘道長,也來這裏,為皇上的老師大費心機,倒讓人不得其解了。”

  “好,痛快,來,貧道敬將軍一杯,祝您馬到成功。”

  “不敢,咱們同飲一杯,各為其主吧。”

  送走了黃宗羲等人,伍次友立在岸上,遠眺孤帆碧波,茫茫雪景,心中不由得一陣感慨。和他同來送客的李雨良卻突然笑著說:

  “伍先生,剛才您揮毫潑墨,聯句吟詩,那樣地豪情滿懷,怎麽,現在卻又悶不作聲了呢?”

  “唉!小兄弟,你不知道啊,我本來要回揚州拜候家父的,剛才見了那位師弟,才知道家父已經去了福建。我在想,人間聚散,竟如此出乎意料,倒不知該在哪裏去了。”

  “唉,那有什麽,令尊不在府裏,您就在外邊轉悠著玩唄。我也是來安慶投親不遇的,如果先生不嫌棄,咱們一同結伴遊玩可好。”

  “哦!你也有此雅興。好好好,小兄弟,說吧,你想上哪玩呀!”

  “哼,我說出來呀,準對您的心意。這裏離袞州府不算太遠,我們一同去孔聖人家參拜一番,然後再一同進京如何?”

  “好哇!小兄弟,你是不是想為朝廷做點事?我在京城倒有幾位朋友,把你推薦給他們,憑你這聰明伶俐勁兒,要不了幾年也就出息了。”

  “我才不去呢,先生您是皇帝的老師,為什麽不留在京城當官呢?你要是當了大官,我給您做個親隨,你要嗎?”

  “哈哈……,我要是不當官,你就不跟著我了?”伍次友覺得,這個小兄弟,稚氣未泯,天真頑皮,倒真地有點喜歡上她了。

  “嗯!只要先生不攆我走,你上哪兒我跟您上哪兒。可是先生,你為什麽不留在京裏做官,卻跑出來遊山玩水呢?”

  聽李雨良越問越帶孩子氣,伍次友更是忍俊不禁:“哈哈,你不懂,這叫人各有志。”

  “哼,才不是呢?我看哪,您準是為了婚姻大事不順心,才跑出來的。”

  “嗯?你怎麽知道?”

  “看出來的唄。你不住京城,又不想回揚州準是沒有夫人,要不……”

  “響!一派孩子氣!”伍次友打斷了李雨良的話,“算了,不談這個了。咱們到城裏走走吧。可是,我把話說在前頭,我生性狂放,一向不喜歡那麽多禮節。你我既然同行做伴,我不敢自居為師,更不敢把您作為隨從,咱們就以兄弟相稱吧。”

  這可正對李雨良的心思。半天的接觸,她的心中似乎多了一點什麽,聽伍次友說得豁達,便高興地答道:“好好好,小弟遵命,伍大哥,請吧!”

  “哈哈……,有你這頑皮的小兄弟做伴,我似乎也要年輕了。走!”伍次友說著就要去拉李雨良。雨良卻嘻笑了一下,跳跳蹦蹦地跑到前邊去了。

  倆人逛了廟會,伍次友又在街上買了兩瓶酒,準備回店消夜長飲。正走之間,忽聽得一陣人聲喧嚷,夾雜著喊打聲和小孩子的哭罵聲。

  伍次友回轉身看時,只見一個十三四歲蓬頭垢面的毛頭小子從人堆裏擠出來。雙手捧著一張蔥油餅狠撕猛咬。後邊一個像擀面杖似的瘦長個子揮著一根通火棍喝罵著追趕……

  伍次友詫異不解,便問店鋪的夥計。夥計說:“唉!這孩子,他爹叫這家鋪子的掌櫃鄭春明逼債逼死了。又把他娘賣到廣東。如今鄭老板的兄弟鄭春友,當了西選官,放了個袞州知府。鄭老板又成了鐘三郎會上的大香頭,勢力越發大得嚇人。偏這孩子也是個犟脾氣,隔不了幾天就要到他鋪子門上鬧騰一番。唉,他要是不肯遠走高飛,早晚也得死在鄭老板店門前……”

  伍次友正聽得發怔,一回頭不見了李雨良,折轉身一看,雨良已擠進了人群,擋住了那個擀面杖。他怕雨良人小力單吃了虧,顧不得和夥計說話,一手握一瓶酒,便匆匆擠進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