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奪宮 四四、親視疾慷慨臨危地 代飲茶勇毅憑丹心

  就在吳六一與何志銘在密室計議的時候,輔政大臣鰲拜府的鶴壽堂中幾個人也在搜索枯腸。對面水榭中家養的戲班子在台上起勁地做戲,戲中人影兒在結了冰的池水上晃動,可是大家都無心去看,什麽詞兒一句也聽不見。

  鰲拜、班布爾善、訥謨、泰必圖、葛褚哈、濟世,還有穆裏瑪,個個熬得眼圈通紅,但卻毫無倦意。鰲拜自年前稱病,已又是兩月有余。此刻,正舒適地半躺在榻上,閉目靜聽眾人議論。

  在乾清宮動手除掉老三的事已經定下來了。因為穆裏瑪、訥謨總掌乾清宮侍衛。康熙日常朝務,幾乎每日必去,在這裏動手是再合適不過,剛才班布爾善又提出封閉隆宗、景運二門,斷絕宮內交通,引起了大家的爭論。

  穆裏瑪最看不上班布爾善那樣搖鵝毛扇的架勢,站起來大聲說:“承乾殿的隨值侍衛,都是咱們的人,何必多此一舉,叫老三疑心?”

  泰必圖一反往日常態,非常沉著地道:“毓慶宮的情況不明,萬一對方預有準備,我們將怎麽辦?”

  “硫慶宮?”葛褚哈道,“那裏只有一條道通前面景運門,老三敢進去,咱們把乾清宮、承乾殿侍衛全調過來,這麽一圍,困也把他困死了!”

  濟世不緊不慢地插了一句:“不不不,這種事只可速決,緩一步便成千古之恨。”

  “濟世兄說得對,”鰲拜忽然開口道,“所以宮門一定要封,而且要用最得力的人幹這件事。”

  訥謨道,“泰必圖大人就很合適。你是兵部侍郎。現掌大印,調一哨兵謹守景運門,策應乾清宮,外截勤王侍衛,內殺逃竄太監。況且那些禁兵與你都熟,只消假傳聖命說有人作亂,大家都會跟著你幹起來。”

  “我!”泰必圖微微一震,瞧了班布爾善一眼,笑道,“我怎麽擔得了如此大任。九門禁軍都是鐵丐的人,他不肯放行,不肯相助,也是枉然呐。”

  “走到這一步了,還想退?”葛褚哈揚手道,“你身後是萬丈深淵!”

  “我並不要退,”泰必圖冷冷道,“我說的是實情!”

  “好了好了!”穆裏瑪有些不耐煩,“葛褚哈來堵景運門,成麽?”

  “好,我來堵!”葛褚哈大包大攬,“有我在總不會連一扇大門都關不上!那吳鐵丐該由泰侍郎對付了吧!”

  班布爾善臉上泛出一絲笑容,“中堂十萬銀子,已打發了這個乞丐!但姓吳的決非十萬可買,只要能買下一條緩兵之計,買他個慢兵之心就值得了。咱們也不求他助我,只要他無備於我,大內之外的事就全可放心了。”他用眼風掃了一下在座的人,“這怕真要偏勞泰必圖侍郎了。你要率兵接管九門提督府,兵權到手,斬了鐵丐,策應宮中,那就萬無一夫了。”

  鰲拜坐直了身子道:“不去掉這一隱患,辦起事來便有後顧之憂。”他輕咳一聲,接著道,“拔了這顆釘子,主權便操在我手,宮裏一時不濟也不要緊。緩急有恃,憑這份功勞便值一個郡王!”

  “郡王”兩個字像電流一樣,擊中在座所有的人心,眾人無不一震。泰必圖不好意思地笑道:“郡王我是承受不了的。——到時候我以兵部堂官的身份接管了這個衙門就是!”

  “憑你?”穆裏瑪聽到“郡王”二字,也覺耳熱眼紅,將帽子一摘向幾上一摜道,“那鐵丐眼裏有誰,睬你不睬你都難說呢!”泰必圖卻冷冷一笑頂了回來,“穆兄以為我的劍砍不了人頭麽?”

  班布爾善見穆裏瑪有爭功之心,怕他們鬧起糾紛,忙岔開話,“世兄!”“自然不能叫泰大人空手而去,他當然是以欽差的身份哪!”說著,用手輕持短須格格地笑起來。

  大事議定,眾人都覺得松了一口氣,方欲往下說時,門上一個戈什哈跑得氣喘籲籲,滿頭是汗地報道:“稟、稟中堂,聖駕已經到府!”霎時空氣變得像凝結了一樣,滿屋人涼得臉色焦黃,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帶了多少人?”班布爾善急問道。

  “總共五個,不許奴才通報,說是要看看中堂的園子,一邊走一邊說笑。這會兒怕快到西花廳了。奴才怕主子沒準備,鬥膽先來告訴一聲兒。”

  鰲拜已完全鎮靜下來,笑道:“好快的腿!你們都回避一下,我去接駕!”

  “歪虎呢?”班布爾善又問道。

  “他……他昨兒夜裏出去,還沒……沒回來!”那戈什哈忽然有點狼狽,結結巴巴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