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三回 驚追殺弘歷議報復 罪難赦雍正縛親子(第3/4頁)



  “不。朕只是把它抄出來,聊以自戒而已。唐太宗時名臣魏征,就敢直言勸諫皇帝。孫嘉淦也是本朝的魏征,就是把它掛起來,又有何不可?今早,朕已發了旨意,孫嘉淦晉升為文華殿大學士,一下子就給他加了兩級!”他邊寫邊說,“孫嘉淦和李紱的不同之處,就在於他心中只有君而沒有他自己;而李紱則是一心一意地要給自己樹名,這就是他們二人的區分!那天朕大動肝火,並不是因為孫嘉淦說了‘親骨肉’的話,而是因為他敢言別人之不敢!朕當時發怒,是看到了他的‘停納捐’,覺得他也是為讀書人說話。後來朕仔細看看,他根本就沒有這個意思。再說,他的奏折也沒有同任何人商量。他無愧是天馬行空,獨往獨來的大丈夫!他一片忠正之心,直透紙背。哪怕他的措詞再激烈,朕也能受得了,也照樣升他的官!不能這樣做,沒有這樣的度量,就不算是個好皇帝。”他回過頭來看著弘歷說,“你也要學這樣的度量,懂嗎?因為從今日起,你就要以太子的身份來辦事了。要學習孫嘉淦為臣之心,也要學習朕的為君之道!”

  弘歷萬萬沒有想到雍正竟然當面以太子相許,心裏突然狂跳不止。他連忙雙膝跪倒,叩頭說道:“皇阿瑪春秋正盛,您這話,兒臣萬萬不敢當!從兒臣自身說,阿瑪也不應當說出這話來。先帝立嫡太早,以致兄弟相爭,至今余波難熄,史鑒可畏呀!”

  雍正眼下的神情,似乎是十分倦怠,但也十分平靜。他長嘆一聲說:“你不知道,昨天夜裏這裏是通宵的熱鬧啊!弘晝、方苞、張廷玉和鄂爾泰剛剛才出去。此刻,朱軾和圖裏琛他們,正在抄撿弘時的那個賊窩子哪!”

  弘歷嚇了一跳:“啊?”他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更不敢相信剛才的話是從雍正嘴裏說出來的。他晃了晃自己的腦袋,結結巴巴地問:“三哥他……”

  就在這時,高無庸一挑簾子走了進來,弘歷瞧他的眼圈都發紅了,顯然也是一夜沒睡。他跪下剛要說話,雍正就問:“黃振國和陸生楠都處置掉了?在哪裏殺的?”

  “回萬歲,他們已經殺掉了。奴才遵旨在午門外問了話,又帶他們去菜市口動的刑。黃振國說‘辜負國恩,罪有應得’;陸生楠說,‘想不到一篇文章竟送了自己的性命’。”

  “李紱和謝濟世呢?”

  “回皇上,李紱是奴才親自問的話。奴才問他,‘你知道了田文鏡的好處嗎’?”高無庸看著雍正的臉色在說著,“李紱說,‘臣至死也不認為田文鏡是好人’!——謝濟世奴才也是問的這話,可他說的奴才不懂。他說,‘田文鏡是今天的周興和來俊臣’。奴才讓他說清楚些,他卻說,‘我沒理由讓你這狗殺才聽懂’!奴才也就回來了。”

  雍正的臉上,似喜又似悲,他長嘆一聲說:“你哪能懂得他的話,那周興和來俊臣都是武則天時代的酷吏呀!傳旨,李紱革去頂戴職銜,戴罪去修《八旗通志》,歸方苞管轄;謝濟世發往阿爾泰軍中效力行走。”

  弘歷忙在一邊說:“皇上,阿爾泰離中原萬裏之遙,又是蠻荒不毛之地。謝濟世文弱書生,怎麽能受得了那個苦?還求皇上開恩。”

  雍正笑了:“那裏不像你想的那麽糟,平郡王福彭就駐軍在那裏。他早就誇贊謝濟世的學問和人品,不會給謝濟世虧吃的。放到別的地方,下頭的官員不知他是犯了什麽大罪,就會任意地作踐他,或者千方百計地找他的毛病。到那時,你說朕是殺也不殺?”

  “皇上聖明!”弘歷佩服得簡直是五體投地了。就這麽一個“充軍發配”裏頭,竟還有這麽多的學問。從這件事裏,弘歷也體會出皇上的心,說到底還是仁慈的。現在,他更惦記的是弘時的事。昨晚,他還在府裏商量著怎麽能逮住那個曠師爺呢,可今天,他們全都進了囹圄了。不過,要說起來,他最最關心的還是有關“太子”的事。他正在這裏胡思亂想,雍正已在上頭說話了:“弘時的事情你不要管,他也不交部儀處,朕要用家法來治他的罪。從今天起,你要兼管著軍機處和上書房以及兵戶兩部的事。一來是學習政務;二來也代朕擔當一些勞累。朕已看了你許多年了,你能幹好的。重要的是,你要時刻記住‘防微杜漸’這四個字。弘時為什麽會栽了下去?他就是不懂得這四個字,才一點一點地滑下去的。到現在弄得他人不是人,鬼又不是鬼的,連朕看著心裏也十分難受……”說著時,他已經流下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