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八回 夜讀書紅袖來添香 燒怒火王子動殺機(第2/4頁)



  弘歷的目光瞧著遠處,像是在想著什麽。忽然,他指著前邊問道:“哎,那邊就是粥棚了吧?你們為什麽要把它設在這裏呢?”

  李衛說:“四爺您瞧,這東邊有個破落的五通廟,能遮風避雨;靠著湖邊,能洗洗涮涮也幹凈一些;離糧庫近,取糧也就方便。我下了令,南京城裏不準有一個叫化子。他們也只有在這個地方,才能少生些閑事啊。”

  弘歷打心裏佩服這個“小叫化”,看來他真是動了不少腦筋。他們來到這裏時,已是快到吃飯的時間了,只見借大的空場子上早已擠滿了上千的饑民。他們一個個蓬頭垢面破衣爛衫,也一個個地把飯碗敲得山響。人群中不時發出爭吵聲,還夾雜著女人孩子的哭鬧,男人粗野的漫罵和莫名其妙的哄笑聲,範時捷一眼瞧見一個糧庫賬房裏的書辦,正在指揮著卸米,便叫他來到跟前。那人愣怔了好大半天,才認出是“範大人”,他連忙打千請安。範時捷問他:“在這裏吃舍飯的人有多少?”

  “回大人,數目不一定,多的時候有三四千,少的時候也有一千多人。”

  “按人頭發放,一個人能攤多少?”

  “三兩。”

  “帶著孩子的女人呢?”

  “回大人,我們這兒是按人頭算的,不論大人孩子。飯前發簽子,一個簽就是一份兒。”

  弘歷在一旁問:“這裏都是本省的嗎?外省來的人多不多?”

  那書辦看了一眼弘歷,又連忙低下頭來說:“小的回稟大人,本省來的十停裏還不到一停。因為李總督有令,凡本省饑民發糧回鄉,鄉下也有救濟,但他們中有的人是家裏沒地的,回家照樣是沒法子活。所以,你剛剛趕他們走了,過不了兩天就又回來了。”

  “都是哪個省份的來這裏人最多呢?”弘歷又問。

  那書辦毫不猶豫地說:“那還不是河南第一!他們不但來的多,而且常常是一撥一撥地來,有的走時是一個人,可回來時又領來了一窩兒。甚至有的一家三代全都開過來了,像是認定了我們江南的糧好吃似的。你少盛給他一點兒,就日爹罵娘的亂叫喊。唉,也難怪他們。那邊天天吵著叫‘墾荒’,裏保甲長們攆著人們丟了熟地去開生荒,一言不合就拆房子攆人。有的人就趁機巴結田中丞,誰報的數越多,他就越給誰升官。這可苦了百姓們了,生地還沒開出來,熟地就全又撂荒了,他們怎能不往外逃呢?”

  範時捷看著弘歷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便連忙在一旁拉了他一把說:“走吧,咱們到粥棚裏去看看。”

  粥棚裏支著六口殺豬鍋,鍋裏翻滾著即將出鍋的熱粥。幾十名大漢脫光了膀子,在攪和著大勺。弘時要過勺子舀起一勺來,放在鼻子尖上聞聞,那粥像是有點發了黴似的。李衛在一旁笑著說:“四爺,您甭聞它了,不會香的。來這裏的人,也不能讓他們吃得太飽太香,那樣,誰還肯回家去種地?但是,也不能讓他們覺得太餓。逼急了,他們就敢把我這粥場給砸了。這裏頭的分寸,學問大著哪!”

  這裏正說著看著,突然,粥棚外傳過來一陣女人的尖叫聲:“你個天殺的王老五,你還能叫人嗎,閨女才多大呀,你竟要把她賣給人販子?你就不怕天打五雷轟嗎?”

  弘歷他們連忙趕出來看時,只見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正把一個女孩子挾在腰間從五通廟裏出來。那女孩子看著也就是十二三歲,正哭著鬧著地在掙紮。她的身後,還有個婦女在追趕著:“把我的孩子放下!你這個沒囊氣又不要臉的男人啊……”

  那男人似乎是下定了決心一樣,回頭就對這追趕的女人一個大耳光:“賤人,我叫你攆!告訴你,我只要不寫休書,你就永遠是我們王家的人!”

  那女人哭得更厲害了:“你這個死不了的王老五呀,我日死你八代,你怎麽一點良心都沒有呢!”突然,她看見弘歷等一行人正向這邊走過來,便撲身跪倒在弘歷面前哭訴道:“老爺,你行行好,別讓他這挨千刀的賣了我閨女呀!這孩子才十三歲,她怎麽能去接客,怎麽能去侍候人呢?那個春香樓能是女孩子們去的地方嗎?”

  此時,那被父親抓住的女孩子也掙脫出身來撲到母親懷抱裏,和弟弟妹妹們一家四口抱頭痛哭。

  弘歷早被這生離死別的淒慘情景驚得呆住了。忽然,他意識到自己錯被那當母親的認作是來買人的了。他正要說話,卻聽身後有人格格地笑著說:“老妹子,你認錯人了,買主在這兒,我就是蔡雲程、蔡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