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五回 查家產弘時尊八叔 說前因福晉後悔遲(第3/3頁)



  弘時盡管心裏難過,卻仍是想極力安慰八叔:“八叔啊,常言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侄兒只要不壞事,就一定會照顧您和幾個兄弟的。聽方苞說,父皇也說過“罪不及孥”這話,料想福晉和兄弟們不會有大事的。不過,現在您想也沒用,還不如不去想它,急壞了自己的身子,比什麽都要緊。此處侄兒不能久留,您好好歇著,我要去前邊招呼一下,然後就帶人走了。”此時的弘時,真怕再看這位叔王一眼,他猛然轉過身去,頭也不回地走了。

  外邊,圖裏琛和馬嗚歧他們已經收到了各處報上來的清單。弘時來到這裏時,只聽見算盤珠子打得劈啪作響,幾個書辦忙得大頭小汗。看見弘時走出來,他們倆忙迎上前去報告說:“三爺,清單馬上就可以出來。剛才阿其那的福晉傳過話來說:正殿東側的八寶琉璃屏是她烏雅氏家裏的,是太皇太後當年賞給她娘家的。但這又是禦賜的物件,該怎麽辦,請爺示下。”

  弘時接過清單來在手中仔細地看著,又說:“既然是太皇太後所賜,就不能算違禁物品,造冊時附記一筆也就是了。”他回過頭來看看,見弘旺和幾個兄弟還跪在冰涼的青磚地上,便走過去溫言說道,“弟弟們都起來吧。我們這裏的公事馬上就完,你們還該去照料一下父親。等要你們出來送行時,自然會派人傳知的。”

  看著弘旺他們走得遠了,弘時又問:“馬嗚岐,據你估算,這裏的東西大約能值多少銀子?這會兒大概你們也來不及算細賬,但總應該有個約數。要不,皇上問起我來,我不好回答呀。”

  馬嗚歧陪著笑臉說:“八爺這裏的東西都很有條理,好清得很。各樣器物,都分門別類地放著,有庫,也有賬,一絲也不亂。這裏弟兄們每人得了二百兩銀子,也沒人敢貪心大膽亂偷亂拿。我粗粗地估算了一下,除了皇上賞賜的之外,私產約在二百萬兩上下。各處的莊子有十三座,還有根號、當鋪、古董店二十六處,從賬面上看,約值六百萬左右。貝勒爺向皇上呈報說,大約有七八百萬,是不會出大錯的。”

  弘時當然知道,八叔還有在東北挖人參和開金礦兩項收入,他的私財絕不止是這麽一點,卻也佩服他們幾個在短時間內就弄得這麽明白。他笑道:“阿其那平日裏出手大方,但自奉卻是很節儉的。我連他的零頭也趕不上,還有你們十三爺,也和他相差甚遠。當年查抄他的時候,總共才抄出了十幾萬來。這可真是會經營和不會經營的天差地別呀!”他讓圖裏琛和馬嗚歧帶著他到各處看了一圈兒.又親手封了銀安殿,這才離開了廉親王府。又特別關照圖裏琛說:“你要明白,八爺還是八爺,他並沒有革職。在這裏守候的人,不可缺禮更不準動蠻。八爺的財產都已封了,他必然要遣散家人,這都是理所應當的。你們不要私自搜查扣留,更不要惹事生非。如果讓我查出來有不守規矩的事來,小心,我可要整治他們的!”

  弘時帶著人馬走了,偌大的廉親王府立刻就靜了下來,靜得沒有燈火,沒有人影,也沒有一點聲響,甚至連更夫也沒有了,到處都是黑黝黝鬼影幢幢。允禩倒臥在東書房的檀香木榻上。好像是在做著一個惡夢。他眼睜睜地瞧著弘時出去,兒子們進來,也眼睜睜地看著福晉烏雅氏帶著一大群姬妾婢女們走進走出,可全都是視而不見似的。他不吃,不喝,也不說話,甚至連嘆息和眼淚也全都沒有,只是癡呆呆地望著頭頂上那雕刻得十分華貴的天棚在出神。一家子二十多口人,兒子們跪著,烏雅氏坐著,其余的人則全都滿腹心事地在站著。這裏,就好像是一座深山古廟一樣,沒了一絲活氣。過了好久,好久,允禩才十分平靜地叫了聲:“你們,都站過來一些。”

  人們終於聽見他開口了,都紛紛走上前去。福晉烏雅氏給允在送上了一碗發著暗紅色的水來說:“王爺,這是一碗參須湯。您就將就著喝兩口吧。這屋裏原來是放著二斤老山參的,可是,那些個天殺的狗才們過來一‘查’,就給查沒了。到哪山唱哪山歌,王爺你也不要把這事看得太認真了。落架的鳳凰不如雞,他娘的,這是什麽世道?”說著,說著,她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樣的流下來了。

  說句老實話,這位王妃今天的所見所聞,還是她有生以來的第一次。她本是老安親王的老女兒,由康熙指定嫁給了允禩。而允禩的生母,倒是內務府辛者庫的浣衣奴出身。烏雅氏嫁到這裏,無形中提高了允禩的身價。所以她平日裏最是驕橫跋扈,從來也不把允禩放在眼裏。家裏的上下人等,背後都稱她為“王府太後”。如今家敗人散,她才意識到離了允禩,她其實是一文也不值的。她趴在允禩身上哭泣著:“這都怪我,怪我呀,全是我拖累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