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回 抗皇命紛紛落馬下 訓無知諄諄訴心曲(第3/3頁)



  允禟的話一出口,允禩就意識到自己的失策了。“服軟”就是“理屈”嘛!他馬上又說:“別說我們沒有私地裏陰謀,就是說了些什麽,萬歲也大可不必這樣講話。皇上若無失政之處,何必要如此堵塞言路?皇上若是有失政之處,又何必拒諫飾非?”

  雍正冷笑一聲:“嗬,朕堵塞了你們的言路了嗎?你有什麽話,想說朕有何失德之處,不妨明言嘛。”

  一句話又把兩人說悶了。允禵看到這情景,在一旁大聲說:“田文鏡明明是個小人,是個敲剝聚斂的酷吏,河南官民人等,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皇上你卻樹他為‘模範’,對他任用不疑,這難道不是失德嗎?”

  “你身在東陵,他是小人,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聽剛才眾位大臣們說的。我覺得他們說得有理!”

  “有理?有什麽理?你有的是大業主,大豪紳的理!”雍正厲聲駁斥說。

  “皇上難道要殺富濟貧?”

  “哈哈哈哈……”雍正皇上仰天大笑:“說得好!但朕不是要殺誰濟誰,朕是要鏟除亂根,創一代清平之世!”突然,他止住了笑聲,急促地在大殿裏走來走去,臉色也漲得通紅。他似乎是對別人,又似乎是對自己說:“朕就是這樣的皇帝,朕就是這樣的漢子!父皇既然把這萬裏山河交付給朕,朕就要把它治理得固若金湯!誰阻了朕的志向,朕就對他毫不留情!”他轉臉向殿外高喊一聲:“圖裏琛!”

  圖裏琛就在殿外檐下,聽見雍正召喚,他一步跨進殿來,“叭”的打了個千兒:“奴才恭聽主子吩咐。”

  雍正面冷似鐵地說:“你八爺、九爺和十四爺今天累了。由你帶步兵統領衙門的兵士們護送他們回府。”

  “奴才遵旨!”他站起身來向外一招手,立刻就進來四名千總,向雍正行了軍禮,肅立一旁看著圖裏琛。圖裏琛腳下馬刺踩得金磚地吱吱作響,直向允禩等人走了過去。打了個千兒說:“八爺、九爺、十四爺,奴才奉旨送你們回去。”

  允禩霍地站起身來說:“無非一死而已!老九,老十四,不要裝膿包,也不要再去求他!”他轉身向雍正一揖道:“皇上四哥,兄弟我等你來殺我哪!”說罷昂然向殿外走去。允禟也是一揖,只有允禵更是格外不同,他站起身來,用極其輕蔑的眼光瞧了一下雍正,“哼!”了一聲便離開了這座高大宏偉的乾清宮。

  雍正的臉色突然變得血一樣的紅,他對著傻坐在那裏的幾位王爺也是“哼!”了一聲,便回到禦案前坐了下來。他提起筆來,似乎是想寫點什麽。可是,不小心,朱砂蘸得太飽了,還沒有下筆,就滴了兩滴,而且還正滴在明發的詔紙上。那血紅的顏色十分注目,讓他也吃了一驚,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一樣,呆坐在那裏不動了。張廷玉知道皇上這是在想著怎樣處置這些“鐵帽子”王爺,他倒是很願意借這個機會,壓一壓他們的囂張氣焰,便假裝沒有看見。可是,鄂爾泰卻深知這事情的重大。本來,滿洲的旗人們就對皇上不滿了。自從整頓旗務以來,每天都有西林覺羅本家到他府上去哭叫,有的人甚至質問他“皇上還要不要我們這些滿人了”?如果照今天這些旗主們的所作所為,發到部裏,至少也得問一個“斬監候”!可是,那樣一來,不但旗務整頓變成了一句空話,就連奉天也要受到極大的震動。說不定連蒙古諸王,也都要被株連。滿蒙是大清的國本所在呀,一旦亂了起來,那大清豈不要崩潰了嗎?他上前一步來到皇上身邊,躬身小心地說:“皇上,當天命六年時,太祖武皇帝曾與諸王對天焚香共同祈禱說:‘吾子孫中若有不善者,天可滅之。勿刑傷,勿開殺戮之端’。這些話尤在耳邊,請皇上留意。”

  “唔?”雍正的精神好像有點恍惚,他擡起頭來,卻正好看見了墻上的那個條幅:“戒急用忍”,這正是康熙皇帝親手寫給他的座右銘。他的心漸漸地平靜了下來,踱到屏風前邊,眼睜睜地看著諸王問:“爾等知罪嗎?”

  “知……知罪!”

  “既然知罪,朕就不再加罪了。朕說一句誅心的話,你們現在只是‘畏罰’,卻並不真正知罪。朕治理天下,遵循的其實只有兩個字:一是孝,二是誠。就誠而言,上對天地,下對四方,禦群臣,臨萬民,都出自本性,沒有半點的虛偽矯揉。這上邊還應該有個內外之別,要分而待之。朕對待天下臣民,猶如光風霽月,恩惠是人人均等的;但對滿人,則又如一家子弟,有著骨肉的深情和滿懷的摯愛。正因期之愈高,所以也求之愈苛,完全是一片恨鐵不成鋼的心情。你們今天跟著他們胡鬧,是讓別人當了炮筒子使呀。這就是不誠,也是對朕的不敬!再一點,你們身處奉天,管的事不出滿旗滿人,受人的挑撥,也想來分一份皇權。朕問,你們懂不懂治理天下的道理?你們知不知道,如今的形勢早就不是開國之初了,漢人們比我們滿人多著上百倍呀!如今各部官員中滿漢各占一半,就有人怨聲載道了,還能再架住你們這樣胡鬧?馬上可以得天下,但馬上卻不能治天下,連這點普通的道理你們都不懂,還要跟著允禩他們鬧事,朕若想發落你們,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