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回 廉親王備酒安親信 寶四爺一語驚探花(第2/4頁)



  允禩突然站起身來,在屋裏來回走著。他滿臉的陰笑,卻又不言不語,只是向坐在一邊的阿爾松阿遞去了個眼色。此刻,就連一向大大咧咧的鄂倫岱也驚住了。他手按酒杯,目不轉睛地盯著阿爾松阿。

  阿爾松阿一陣冷笑後才說:“你們都只看到了今天年大將軍的氣勢,卻沒看見他頭上的反骨!他手中一是有銀子,二是有刀子,十萬大軍早就不是朝廷的,而變成他的私人家當了!西寧大捷之前,他的本錢不夠,還知道有所收斂。可如今他羽翼豐滿,就要反過來要挾朝廷了。”

  “這……何以見得呢?”

  “雍正以諸侯之禮待他,他也便當仁不讓地以諸侯自居。九爺,你在軍中這麽長時間,難道就沒有發現他的行為反常嗎?年羹堯吃飯叫‘進膳’;他選的官吏叫‘年選’;他節制著十一省的軍馬,想升誰、降誰,朝廷也從來都沒敢駁過。為什麽?一來他還有用處,二來嘛,朝廷也確實怕他!”阿爾松阿如數家珍,“有個叫宋師曾的官員,借口修文廟,一下子就貪汙銀子三千兩。李維鈞出面告發了他,原說要下大獄,至少也要剝掉他的官職。可事情鬧到年羹堯跟前,年某卻說李維鈞是挾嫌報復。結果,李維鈞被降調了兩級,而宋師曾卻因禍得福,連升兩級成為江西道台,聽說又要調他來當直隸布政使了!範時捷有什麽罪?不就是和年羹堯頂了兩句嘴嘛。外放巡撫的票擬都出來了,年羹堯只說了一句話,便又收了回來。還有河南的田文鏡因為辦案的事,和臬司、藩司衙門鬧翻了。年羹堯回京時從河南路過,對這明明是政務上的事情,他也要插手。硬是命令田文鏡,要他放了扣押的臬司衙門的人。你們等著瞧吧,好戲還在後頭呢!”

  允禩一邊安詳地踱著步子,一邊聽著阿爾松阿的敘述。他走到近前來插了一句說:“要說年羹堯腦後有反骨,我也不敢斷言。但年羹堯結黨營私、驕橫跋扈、僭越犯上,那可是真真切切,不容置疑的。阿爾松阿剛才所說的事情,我全都知道,而且也都是雍正最不情願幹,卻又不得不俯就了年羹堯的。其實,他們君臣之間,早已是相互利用又相互猜疑了。今兒個白天別看都裝得很像那麽回子事,那是在演戲,是在騙人!他們自己心裏都清楚,這隔閡、這分歧已到了極點。老九來信裏說,那個汪景琪被年某當成了寶貝,留在他軍中養著。養這麽個老東西有什麽用?無非是拿他來應急!這就是年的心思。雍正這邊、也並不是不知道。年給皇上呈來了密折,說你老九在軍中‘很安份’。你猜皇上怎麽說,他委婉地批示說:‘允禟劣性斷難改悔’;年羹堯說:‘十爺和十四爺應當回京辦差’,皇上卻只回他了三個大字:‘知道了’。明著看,這樣說是不置可否,其實是駁回去了。這次年某回京更是驕橫得沒了邊兒,皇上派去的侍衛,他用來讓他們擺隊;禮部官員們叩見,他看都不看一眼;連王公大臣迎到午門外了,他還不下坐騎;到了皇宮裏,就更是囂張。除了皇上之外,不管是誰來,他都端坐受禮!要我說,這年羹堯不是昏了頭,便是別有用心。”

  允禟和鄂倫岱聽得都十分專注,想得也非常仔細。過了好久,允禟才問:“八哥所言確實全是真的,有些事還是我親眼目睹的。但我不明白,年某曾是雍正的死黨,也是我們的宿敵,他為什麽要上本保我和老十、老十四呢?我還想問個明白,皇上明知他倒向了我們,卻為什麽還要這樣對待他呢?”

  允禩冷冷一笑說:“這就是那句百姓們說了幾百年的老話:豬要養肥了再殺嘛。年羹堯可不像你說的那樣,一直和我們作對,他早就在腳踩兩只船了。康熙五十六年,年羹堯曾親口對我說:八爺比我主子厚道,我要像對主子那樣效忠於八爺。也許這話他現在可以不認帳,因為口說無憑嘛。但十四弟當著大將軍王時,年羹堯和十四弟的書信往來,可是白紙黑字,想賴也賴不掉的。說到皇帝雍正,他也有他自己的打算:現在,他是用年羹堯來穩定朝局、籠絡人心、粉飾太平;進一步,他就要來收拾‘八爺黨’,推行他的新政。外加還有一個方面:三阿哥弘時野心勃勃,做夢都想當皇上。可弘時兩手空空,又什麽事也幹不成。於是,他就要靠我和隆科多的勢力去奪嫡。我呢?拿定了主意,且作壁上觀。誰勝誰敗,我全部不管,等他們鬥得七零八散,收拾不了這個破攤子時,我再請出八旗旗主這些個鐵帽子王爺來,再造局面,重整乾坤!鄂倫岱,你不是向我討底兒嗎,這就是我的全部實底兒!現在全告訴給你們了,你們以為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