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回 混官場何妨做兒戲 懷忠心就難有自由(第3/4頁)



  看了皇上的這份朱批,鄔思道頭上冒出汗來了。想不到皇上原來答應讓自己“中隱於市”,竟是不可能了。但他和皇上既已有了過去的情份,又不能對皇上的期望置之不理。他自言自語地說:“皇上有什麽事要垂詢於我呢?”

  李衛笑笑說:“先生,這事我可不知道,也沒資格知道。我這裏還有一份朱批,說請您在五月十五前,一定要趕到北京。但這份朱批,因為牽連著擒拿甘鳳池的案子,皇上沒說讓您看,我也不敢拿給您。您只管放心地走吧。兩位夫人,就住在我這裏好了,翠兒會好好侍候著的。”

  鄔思道長嘆一聲說:”唉!豈止是你這官身不自由,我這民身又有自由嗎?皇上現在用的這密折制度,還是當年我提的法子。想不到卻作繭自縛,把我也給捆住了!我的一舉一動,都難逃皇上的耳目呀。”

  “先生,您可不能這樣說,這法子實在太好了。有了它,誰想給別人穿小鞋,他就得掂算掂算,別人興許也會告他一狀呢。哎——皇上要我征求您的看法,您就教我怎麽辦吧。”

  “哦?那你先說說,你自己是怎麽想的?”

  李衛規規矩矩地說:“先生既然問我,我就只能說老實話,我不學田文鏡。田文鏡用的是高壓的辦法,讓下邊的人全都怕他,那怎麽可能呢?他那個巡撫又不是世襲罔替的,再說,他也總得死。他或走或死,下邊就照樣貪汙,照樣刮地皮!那是個笨法,我學不來,也不想學。這官職裏不是有肥有瘦嗎?肥的我不管,瘦的我得想辦法補貼點,想法讓他們過得去。他要是再貪、再刮,我就狠狠地辦他!這就是我的宗旨。”接著,他就把如何籌糧籌款,如何征稅,如何搭配窮富等等,說了好大一會兒。完了他又說,“我給自己訂了兩條:一不往懷裏摟錢,皇上就怪不到我;二不逛妓院嫖窯子,翠兒就不能和我打架。有了這兩條,誰愛說什麽,就讓他說去,我一概不聽不問!”

  鄔思道一直在靜靜地聽著,等李衛說完了,他問:“你為什麽不學田文鏡,讓官紳一體納糧呢?”

  “我學他?他這一招還是學我的哪!我在四川當縣令時就這麽幹了。他那時還跟在我屁股後面跑得顛顛兒的呢。現在學他,還不讓他笑我沒本事。”

  鄔思道看著這位心高氣傲的年青總督,心想,他也真是有可愛之處,得幫幫他。便說:“我教你兩條,不過你得先答應我一個條件。”

  “別說一個了,就是十個八個,我全都答應!”

  “好。頭一條,叫‘攤丁入畝’。這一條,你不能告訴皇上是我教的,就說是你自己想的。這法子很簡單,就是把人頭稅取消,全都攤到土地裏去。誰家的地最多,誰家就得多交稅。沒地的,少地的,自然就用不著多交了。你要過飯,還能不明白這道理嗎?”

  李衛高興得臉上放光:“好好好,這一條我準能辦到。我就說,是我替天下的叫化子想的主意。叫化子連飯都吃不上,還要交人頭稅,誰幹哪!老子要命有一條,要交稅?沒有!”

  “第二條,叫‘火耗歸公’。這是個養廉法,是吏治。你想不出來,所以這條算咱倆的。平常人們說的‘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銀子從哪裏來?就是鉆的火耗這個空子。你把全省的火耗都抓在自己手裏。誰幹得多,哪個縣最窮,就多分給他點;誰出力少,誰的縣裏最富,你就少給點。這樣連後補官員們,也能分個仨瓜倆棗的,誰不說你好!”

  李衛可真佩服了這位老師,連連說道:“好,太好了!這樣,連我這衙門裏的應酬錢,不也有地方出了嘛。”

  一個衙役走了進來說:“稟總督大人,奴才打聽清楚了。貢院裏擡的牌子上是孔子。”

  李衛頭也不回地說:“好,告訴下邊,他擡孔子,咱們就擡玉皇大帝!”

  鄔思道問:“李衛,你這是唱的那一出?”

  李衛笑了:“先生,您別管,我這是和鄂爾泰那老小子叫真呢!年羹堯要凱旋回京,全國大慶,南京這裏都在準備賽神大會。這一比,可就有高下之分了。南京學政衙門,是鄂爾泰狗日的管的。他讓城裏的秀才童生扮成孔子,入試的三千孔門弟子,扛著大牌子遊街。我這總督衙門不能落在後邊,更不能讓鄂爾泰這個兔崽子比下去!”

  鄔思道哈哈大笑:“李衛呀,李衛,你可真能想法子?你以為,玉皇大帝就最大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