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回 語輕薄眾臣遭申斥 敬老臣方苞沐皇恩(第2/3頁)



  他不想走進這個是非窩,可是,他剛剛踏進這個叫做“軍機處”的門坎,是非就找上來了。軍機處,是雍正年代才剛剛建立的機構。是雍正皇帝的一條新政,也是除了上書房之外的另一個機樞重地。可是,方苞進來的時候,這裏的人卻高談闊論正說得熱鬧哪。外邊走進來的這個其貌不揚的老頭子,人們都不認識,所以也沒有人和他打招呼。是的,當年聖祖皇帝在世的時候,方苞雖然幾乎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但他卻沒有任何職名,也無需和京城的官吏們往來。除了張廷玉、馬齊和幾個皇子之外,確實是誰也沒見過他的尊容。現在他突然進來了,而且,一進來就大大方方地坐在了那裏。開始時,還真有人看見了,不過他們只是感到可笑,因為這個糟老頭子,長著一張幹黃癟瘦的大長臉,留著兩撇細細的老鼠胡須。一身洗得發白的藍布褂子套在瘦弱的身子上,顯得又寬又大。一雙精亮的小眼睛裏,閃著賊也似的光芒。看年紀嘛,大約有五十多歲。這相貌,這打扮,說句老實話,還確實讓人不敢恭維。他,他是幹什麽的呢?

  方苞才不管他們怎麽評價他呢。他正穩穩當當地坐在那裏,專心致意地聽熱鬧。他想聽聽雍正新朝的這些個官員們,是怎樣為雍正皇上賣力的。可是,他不聽還好,一聽之下,使他大失所望。原來他們談得最起勁的,竟是一個京都紅妓蘇舜卿!有人在學著她說話的聲調;有人在說著她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嬌情;有人在形容她的美貌和琴棋書畫樣樣拔尖的能耐;還有人在說她如何讓那個叫劉墨林的舉子吃了閉門羹。說的,笑的,鬧的,唱的,把這個堂堂機樞重地,翻成了歌樓酒肆。就在這時,忽然門口一聲高喊:“聖駕到!”隨著喊聲,雍正皇帝已經跨進了房門。

  事出倉促,在座的人全都慌神了。搶著戴帽子的,掙紮著穿靴子的,幹瞪著倆眼嚇傻了的,忙亂中碰翻桌椅的,你擠我撞,你爭我搶,相互推拉,相互怒視,什麽樣的人都有,可就是全都忘了向皇上叩拜行禮!方苞微微一笑,款款走上前去,彈彈袍子角上那並不存在的灰塵,從容不迫地跪下,向皇上行了三跪九叩首的大禮:“臣方苞奉旨覲見龍顏,恭請皇上萬歲金安!”

  雍正皇帝滿面笑容地站著受禮,又伸手把方苞攙起來說:“先生,你終於來了,叫朕想得好苦呀!算起來,你離開京城有二年了吧。這一向身子可好?嗯,看起來你滿面紅光,似乎是更健旺了,朕真是為你高興啊!來來來,你先請坐。”

  在場的人聽到皇上這樣說,才知道這老頭子原來就是鼎鼎大名的方苞。這才覺得剛才說的話有些不妥,也才意識到還沒有向皇上行禮。他們連忙跪了下來參見皇上,可是,已經晚了!皇上早已收斂了笑容,冷冷地說:“這裏是軍機處,顧名思義,是處置軍國大事的樞要重地。你們膽敢在此大聲喧嘩已是不敬,還說些什麽粉頭妓女的醜聞,成何體統?說,誰讓你們到這裏來的?!”

  眾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敢開口,但又不敢總是拖著呀。人群裏官最大的就數那個叫李維鈞的了,他鼓著勇氣叩了個頭說:“臣等是奉了吏部的委紮,前來叩見皇上陛辭的。因不知這裏是軍機處,只看著好像是幾間空房子,就進來歇息笑談。求萬歲恕臣等不知之罪。”

  “啊?這麽說,你倒是有理了?”雍正冷冷地說,“朕並沒說不讓你們進到軍機處,而是聽著你們那近於無恥的談話惡心!宋代是怎麽亡的你們都清楚,不就是因為文恬武嬉嗎?殷鑒不遠哪!”他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李維鈞,“你叫李維鈞是嗎?你是讀飽了書的翰林,難道不知道做官就得像個做官的樣子,回話也要老實回話嗎?朕下旨要天下官員不得觀劇,可你們卻在這裏大談青樓紅妓,把嫖娼爭彩的話頭都說到軍機處來了,真是無恥之尤!你們不是要‘陛辭’嗎?好,這就算是辭了。回家去好好想想朕的這些話,每人都寫出一份請罪折子遞進來讓朕看,你們,全都給朕出去!”

  皇上說,“這就算是辭了”,這話是什麽意思呢?是不是要把他們全都免職呢?沒準,那得看他們的請罪奏折寫得如何,也還得看皇上是不是會對他們開恩。看著他們一個個灰溜溜地低著頭走了出去,雍正又對門口站著的太監說:“你到內務府傳朕的旨意,在這個門口立一塊鐵牌。寫上:無論王公大臣,貴胃勛戚,不奉旨不得在此窺望,更不得擅自入內!還有,立刻從乾清門侍衛中抽調人來,做軍機處的專職守護;再到戶部去傳旨,選派六名四品以上的官員,到這裏來做軍機章京。要不分晝夜,在此輪值承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