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門關

鬼門關,從字面上看,就可以明白是指進入幽冥世界的關口。人的魂靈在關之外名義上還是生魂,入了關後就算是正式入了鬼籍。但古代對地獄或冥界的描述中,幾乎找不到這樣一處所在。實際上,陰陽兩界的分界也不可能這樣具體,所以“鬼門關”三字見於文字倒主要是在象征意義上。南宋洪邁《夷堅支志·庚集》卷十“劉職醫藥誤”一條中,被庸醫治死的鬼魂說道:“我一家長幼十余口,仰我以生。所坐本不至死,而汝以一服藥見投,使我五臟如刀割,膏液盡為臭穢。腸胃已腐,安得復生?今只在鬼門關相候!”此話的意思就是在陰間的官府相候,那時再和冤家打官司算賬,並不是指在陰間的入口處坐等——那裏想必有衙役和狗把守著,其實也不是約會等人的地方。

但“鬼門關”這個詞的出現比南宋更早,因為在唐朝時就已經把險惡蠻荒的地方稱作“鬼門關”了。《舊唐書·地理志四》:

北流縣南三十裏,有兩石相對,其間闊三十步,俗號“鬼門關”。漢伏波將軍馬援討林邑蠻,路由於此,立碑石龜尚在。昔時趨交趾,皆由此關。其南尤多瘴癘,去者罕得生還,諺曰:“鬼門關,十人九不還。”

北流在今廣西,這是最著名的鬼門關,歷代都有人在詩文中提到它。其成名固然因為它的形狀頗似天然關隘,但最主要的是因為入了此關“十人九不還”,瘴癘傷人,披甲南征者、朝臣貶謫者都很難北歸。

另外,據袁子才說,儋耳(即今海南)也有一處,四面疊嶂崒嵂,中通一道,壁上鐫“鬼門關”三字,旁刻唐人李德裕詩,為他貶崖州司戶時經此所題,雲:“一去一萬裏,十來九不還。家鄉在何處,生渡鬼門關。”字徑五尺大,筆力遒勁。過此則毒霧惡草,異鳥怪蛇,冷日愁雲,如入鬼域,真非人境矣。

其他如四川夔州、甘肅平涼也都有叫鬼門關的地名,那就只是言其險要,並無一去不還的意思了。但到了清代,廣西已經被“王化”了,“十人九不還”的事已經不再,並且因為發現了銀礦,北流更成了肥缺,所以有人就說,這“鬼門關”乃是“桂門關”之誤。廣西簡稱為桂,其說也可以自圓。

但可以肯定的是,民間先有了冥界鬼門關的觀念,才會有陽世鬼門關的比喻。而冥界的鬼門關也只是一個象征性的詞。直到了元明之後,在戲曲小說中鬼門關頻頻出現,已經成了民間對陰間的代稱了。只是《西遊記》第十回中對鬼門關落實了一下,但卻不是如我們想象的大如山海關、小如娘子關那樣的關隘,竟然是一座城池的大門:

太宗遂與崔判官並二童子舉步前進。忽見一座城,城門上掛著一面大牌,上寫著“幽冥地府鬼門關”七個大金字。

因為是城門,所以進去之後能看到街道行人,又走了數裏,便到了冥界的政治中心森羅寶殿。可是到第十一回劉全進瓜時,到了鬼門關,

把門的鬼使喝道:“你是甚人,敢來此處?”劉全道:“我奉大唐太宗皇帝欽差,特進瓜果與十代閻王受用的。”那鬼使欣然接引。劉全徑至森羅寶殿,見了閻王。

這樣看來,鬼門關竟好像是宮府的大門一般了。可見《西遊記》的作者對此等細節本不甚認真,只用鬼門關表示進入陰間就是了。

康熙年間人徐慶濱編的《信征錄》,其中收海昌陳叔文《回陽記》一篇,說到入冥之後,先喝了施湯婆婆的湯,然後才可入鬼門關。但此關卻一如《四郎探母》的雁門關,是不可隨便出入的。關門緊閉著,十多個毛身赤足的青面鬼把守著,只有帶著批文才能開關。如果沒有批文,則“有道法者呼太上老君,有佛法者呼三世如來,有善行者呼救苦觀音”,只要是某個“會道門”的門徒,而非為一般群眾,就可以隨意出入了。

如按現在人的意識,“好死不如賴活著”,這鬼門關不入也罷。其實不然,因為魂靈到了鬼門關前,“屋舍”(也就是軀殼)將壞,後路已經斷絕,想回是回不去了,所以除了加入冥間的戶籍之外,也別無他途可走。

另外,清人袁枚在《子不語》卷二十有“鬼門關”一則,與此相類,但說得更清晰一些。太倉的朱秀才,病中為二青衣導入冥界:

走十數裏,到一城,巍巍然雙門謹閉,城額橫書“鬼門關”三字。二青衣扣門不應,再扣之,旁邊突出一鬼,貌甚猙獰,與二青衣互相爭鬥。遙見紅燈一對,四轎中坐一官長,傳呼而來。近視之,似太倉州城隍神。神問:“你是何姓名?”對:“系下場礦倉州學生員。”神曰:“你來尚早,此處不可久停。”命撤所導燈送歸。

原來這朱秀才本不該死,那二青衣大約是什麽邪鬼,所以把關鬼卒不放入內,與二青衣扭鬥,做得並不錯。但如果不遇到太倉的城隍,朱秀才的生魂就只能撂到關前,境況恐怕更糟。當然,鬼魂入關須要有批文,出關就更不能含糊了。徐慶濱《信征錄》“沈六飛復生”條,言沈六飛入冥後,發現是誤抓,被冥官放回,言及一關,雖然未說明是鬼門關,但為陰陽二途的分界是無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