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下一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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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鴨綠江下遊的義州是朝鮮的要沖。它的對面是中國的九連城。為確保鴨綠江一線,隔江相望的義州和九連城都是軍事上的重要據點。

隱藏在前線戰鬥的背後的給養補充問題,在戰爭中極為重要,是決定勝敗的一大因素。

袁世凱擔負了補充給養的任務。

開始是打算靠海上運輸往義州補充武器糧食,但現在辦不到了。黃海的制海權已落在日本的掌握之中。

袁世凱十分沮喪。對於朝鮮的事情,他已經厭煩了。他想在朝鮮做的——確立中國的宗主權,幾乎是歸於失敗。他在朝鮮盡了一己之力,雖然有點兒過分。正因為過分,才同日本發生了武力沖突。

“你的做法很不高明!”

李鴻章的女婿張佩綸等人直率地指責袁世凱。可是,除此之外,還能有別的辦法嗎?他們愛怎麽說就怎麽說吧,本想以患病為由辭掉不幹,但主子李鴻章大聲呵斥道:“善後的事總該處理一下吧!”

於是,袁世凱同周馥一起,跨過山海關,朝沈陽(奉天)進發。帶著“前敵營務處總理”頭銜的周馥,對這項工作也不十分起勁兒。

最初計劃是武器彈藥由海上運輸,糧食在義州附近采購,然而,兩人赴任的途中,平壤失陷了。黃海之戰,清軍又失去制海權。日軍乘勝北上,追擊敗退的清軍,義州也成了雙方交戰的地區。從那裏購進一萬石軍糧,完全不可能了,只得從國內往外拉。

他們的工作比預料的要忙得多。

“不得了啦!”從外地回到沈陽的周馥,語調比平時激動。

“怎麽了?事到如今,還有什麽事值得大驚小怪的?”袁世凱問道。

近來,他有些自暴自棄了。

“‘濟遠’的管帶要被正法!”

“啊!正法……”

袁世凱登時愣住了。

“濟遠號”管帶方伯謙“臨陣脫逃”,被處以死刑。

“是啊,而且不會緩刑。”

“太嚴厲了!……當然也因為有前科。牙山之役,方伯謙也許有他的理由,不過……”

日本所謂的“豐島沖海戰”,在中國稱之為“牙山戰事”,就是東鄉平八郎大佐擊沉“高升號”的那次海戰。當時眼看要被日本艦隊的速射炮掀翻,“濟遠號”掛起白旗逃跑了。盡管管帶下令豎白旗,可炮手們卻繼續開炮轟擊。

“真是醜態百出,聽說還掛了日本軍艦旗!”周馥說著,恨恨地罵了一句。

據說,在豐島海面,方伯謙為了把投降的意思表現得明白些,在白旗的下面還恭恭敬敬地掛上了日本軍艦旗。這件事在東鄉平八郎的日記中也有記述,肯定是事實。

北洋艦隊提督丁汝昌對此事也有所聞,滿心不快,但是海軍將領奇缺,後繼無人,所以不能罷方伯謙的官,只好讓他繼續擔任“濟遠號”管帶之職。

有這樣前科的“濟遠號”又第二次臨陣脫逃。

方伯謙報告說:“艦炮被擊壞,艦體嚴重損傷,憑自力脫離戰線,勉強開到大連灣。”

“濟遠號”艦炮確實毀壞了,但據說並不是被日本艦隊擊中,而是他自己炸毀的。艦上的彈痕也都是用巨錘故意砸出來的。如果這是事實,那可太駭人聽聞了。

戰後,也有人認為方伯謙是無罪的。

黃海海戰之後,未過一個星期,9月23日,接到丁汝昌的稟告,李鴻章決定將方伯謙處以死刑,於兩日後拂曉執行。在這種迅速判決並執行的背後,有人懷疑肯定隱藏著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孔廣德編的《普天忠憤集》中有一篇《冤海述聞》,說處死方伯謙是丁汝昌、劉步蟾和漢納根三人的陰謀。他們都同方伯謙有私怨,如丁汝昌在海軍基地劉公島蓋了許多房屋,租給高級將領居住,只有方伯謙不租用。

其實,恐怕是黃海的敗戰需要找個替罪羊,而方伯謙被選中了。當然,他能夠被選中,也一定有理由。

《冤海述聞》也為方伯謙做了辯護,說:在豐島海面,“濟遠號”力戰,炮擊日本“吉野號”,打得它傾斜,掛起白旗和黃龍旗逃遁(黃龍旗是清朝的國旗)。“濟遠號”準備追擊,但舵機損壞,不能跟蹤,只好返航。

這可是倒打一耙的偏袒。東鄉平八郎的日記是可靠的。日本官方的報道是清艦在豐島海面首先攻擊日艦,而東鄉記為日本方面先發制人地發起了攻擊。他不管官方怎麽說,如實記錄,因此,“濟遠號”掛起白旗和日本軍艦旗逃走的事實是可信的。

逃回大連灣的“濟遠號”的損傷是人為制造的,對此,泰萊的回憶錄中也有記述。

大本營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聲名狼藉,毫無威信。可是在中日甲午戰爭時,是受到日本國民的絕對信任的。明治二十七年(1894年)9月18日下午四時三十分,以海軍軍令部長樺山資紀的名義公布的大本營戰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