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官私振貸(第3/4頁)

《新書·薛仁貴傳》:子訥,遷藍田令。富人倪氏,訟息錢於肅政台。中丞來俊臣受賕,發義倉粟數千斛償之。訥曰:“義倉本備水旱,安可絕眾人之仰私一家?”報上不與。會俊臣得罪,亦止。訟息錢而判以義倉粟為償,其事殊不可解。度其貸款必與地方公務有關涉也。《宋璟傳》:京兆人權梁山謀逆,敕河南尹王怡馳傳往按。牢械充滿,久未決。乃命璟為京留守,復其獄。初梁山詭稱婚集,多假貸,吏欲並坐貸人。璟曰:“婚禮借索大同,而狂謀率然,非所防億。使知而不假,是與為反。貸者弗知,何罪之雲?”平縱數百人。假貸何必分向數百人,數百人何以能皆信之?其事亦殊不可解。梁山殆豪傑者流,貸與之人,實為所脅耳。《舊書·崔衍傳》:繼母李氏,不慈於衍,而衍事李氏益謹。李氏所生子邰,每多取子母錢,使其主以契書征負於衍,衍歲為償之。故衍官至江州刺史,而妻子衣食無所余。邰之舉取,習以為常,與之者蓋專以此為業,所謂子錢家也?

借貸者不必皆相知,子錢家欲廣其業,則必有物以為質。德宗征山東,括僦櫃質錢,《通鑒》胡《注》曰:“民間以物質錢,異時贖出,於母錢之外,復還子錢,謂之僦櫃。”建中三年(782年)。此即今之典肆。《五代史補》:慕容彥超被圍,勉其麾下曰:“吾庫中金銀如山積。若全此城,盡以為賜。汝等勿患富貴。”有卒私言曰:“侍中銀皆鐵胎,得之何用?”諸軍聞之,稍稍解體。高祖人,有司閱其庫藏銀,鐵胎者果什七八。初彥超令人開質庫,有以鐵胎銀質錢者,經年後,庫吏始覺,言之。彥超初甚怒。頃之,謂吏曰:“此易致耳。汝宜偽竇庫墻,凡金銀器用暨縑帛等,速皆藏匿,仍亂撤其余,以為賊踐。吾當擒此輩矣。”庫吏如其教。彥超下令:“恐百姓疑彥超隱其物,宜令三月內各投狀,明言質物色,自當陪償之。”百姓以為然,投狀相繼。翼日,鐵胎銀主果出。於是擒之。置之深屋中,使教部曲輩晝夜造用廣府庫。此銀是也。則官亦自設質庫以牟利矣。

《全唐文》三載玄宗禁放重利詔曰:“比來公私舉放,取利頗深,有損貧下,事須厘革。自今已後,天下私舉質宜四分收利,官本五分收利。”沈既濟謂百萬之息,當以錢二千萬為之本,正系月息五分,此蓋唐代宮中出舉取息常率?不輕減以抑民間重利,反抑民間利率,使下於官,寧可得乎?月息五分,二十閱月即利侔於本,使再計息,盤剝未免過深,故子本相侔,即不許再計利息。《舊五代史·梁末帝紀》:貞明六年四月丁亥,制私放遠年債負,生利過倍,自違格條。所在州縣,不在更與征理之限。龍德元年五月丙戌,制公私債負納利及倍已上者,不得利上生利。《唐明宗紀》:長興元年(930年)圜丘赦制:應私債出利已經倍者,只許征本。已經兩倍者,本利並放。《晉高祖紀》:天福六年(941年)赦詔:私下債負征利一倍者並放。數詔意旨相同,所謂格條,當出唐代也。

借債有約以他物為償者。《新五代史·常思傳》:廣順三年(953年),徙鎮歸德。居三年,來朝,又徙平盧。思因啟曰:“臣居宋,宋民負臣絲息十萬兩,願以券上進。”太祖頷之。即焚其券,詔宋州悉蠲除之。蓋知其剝削之酷也。然計臣亦有以此為籌款之策者。《通鑒》:後唐莊宗同光二年(924年),孔謙貸民錢,使以賤價償絲,屢檄州縣督之。翰林學士承旨權知汴州盧質上言:“梁趙巖為租庸使,舉貸誅斂,結怨於人。陛下革故鼎新,為人除害,而有司未改其所為,是趙巖復生也。今春霜害稼,繭絲甚薄,但輸正稅,猶懼流移,況益以稱貸,人何以堪?”此等出舉之法,疑民間舊有之,聚斂之臣乃從而效之,而貪殘者亦行之一州也。

爭名者於朝,爭利者於市,而窮鄉僻壤之民,殊有告貸無門之苦,則不得不如魚之相濡以沫。《新書·循吏傳》:韋宙,出為永州刺史。民貧無牛以力耕,宙為置社,二十家月會錢若幹,探名得者先市牛。以是為準。久之,牛不乏。此深得教民相助之道。人孰能無緩急,窮僻之處,既為出舉者所不顧,非其人能自相救恤,尚安得維持延續?其間睦姻任恤之行必甚多,特無聞於世,遂無傳於後耳。語曰:“善者因之,其次利道之,其次整齊之,最下者與之爭。”如韋宙之所為,蓋所謂利導之、整齊之者。《隋書·郎茂傳》:遷民部侍郎。尚書右仆射蘇威立條章,每歲責民間五品不遜。又為余糧簿,擬有無相贍。茂以為繁紆不急,皆奏罷之。夫民非不能為也,然不能承文教而為之。而為之強立條章,而責之以行,是與之爭也。宜郎茂之弗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