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逐鹿中原 十三 劉裕滅南燕

大體說來,中國史書上各朝各代的末世皇帝都逃不了非昏即暴的形象。我原先看夏桀、商紂一類的故事時,並沒有特殊的感覺,只是想,哦,他們是這麽糟糕的君主,難怪亡了國。學了點歷史知識後,不免多想一步,才覺得,這裏面並不這麽簡單。中國歷史上的多數朝代,都有專設的史官(蜀漢是個少有的例外,陳壽而能寫出這樣好的《三國志?蜀志》,很讓人佩服。),每一代皇帝身邊發生的事情,記得最為清楚,而往往在下一代皇帝即位以後進行整理,保留較有價值的。因此,只要這個皇帝不是被政變推翻或廢掉的,一般都會留下較多的好記錄,而一些與“主旨”無關的無聊記錄甚至壞記錄,就不再見諸史冊。(當然後來有很多實錄傳下來,這個情況就好多。)對於末代皇帝來說,他的傳記(或曰本紀)是誰做的呢,正是滅掉他王朝的人。這些人為了給他們的勝利添上更多的合法性、合理性和必然性,是會不遺余力的扣上一些惡名聲和臭帽子的。(《明史》中對崇禎的評價稍好,於是才有人說:“崇禎非亡國之君,明朝在他手中不得不亡。”是因為滿清一向不認為明朝是亡於它之手,不但給崇禎上了謚號,甚至還加了廟號。)

因此我們今天看到《晉書?慕容超載記》近似於慕容超罪行的列表,不足為奇。我們從他稱帝之前的行為可以看出,這個人很有些韜略。他單身逃到山東,在南燕無一點根基可言,卻能戰勝在朝中已有一定勢力的慕容法、慕容鐘等人,肯定不是孝敬一下慕容德就可以做到的——慕容德畢竟不是個傻子。慕容超不能使自己完全孤立,他很快有了親信公孫五樓,很正常。接著,他利用公孫五樓和慕容法等人之間的矛盾,在一年之內就一舉消滅了慕容法的勢力,慕容法和慕容鐘分別投奔北魏和後秦。這件事一直被認為是造成南燕局勢混亂的第一步,我卻以為無可厚非,慕容超在這之後的地位基本穩固,威望也大漲,事實上反而使南燕從慕容德死後的些許混亂中擺脫出來。

不過我也無意幫慕容超說多少好話,他的政策和慕容德時期相似,處在安於自保的邊緣,使南燕這樣的小國難以維持長久。慕容超為了把母親和妻子從後秦接回,和姚興一番談判,網羅了境內的一些樂伎,與姚興進行交換。之後,慕容超不僅重新見到久別的母、妻,也與西邊的後秦結成友國。但是,他卻要為了補充樂伎的數量,出兵伐晉,在淮北地區搶掠一陣,把自己的自保局面也給打破,又給了東晉一個借口(雖則沒有這借口,劉裕那樣的人也早晚會出兵)。他在太上五年(公元409年)遇到劉裕水陸大軍的猛烈進攻,無力抵抗。

劉裕的發跡得拜謝桓溫之子桓玄的稱帝,而桓玄的稱帝則源於東晉末年的混亂局面。

淝水之戰僥幸的勝利,使謝安、謝玄集團勢力一度強大,於是遭到了朝中其他的人的排擠。謝安在淝水戰後去世,孝武帝的弟弟會稽王司馬道子獨攬了軍政大權。孝武帝是個酒色之徒,司馬道子更是如此,在朝中日益驕恣奢逸。孝武帝極不滿,又提拔自己的心腹王恭、殷仲堪限制司馬道子。

孝武帝在太元二十一年(公元396年)只因說了一句“你年紀大啦,該廢掉了”的戲言,就被自己寵愛的張貴人用被子悶死。他的太子、古今第一弱智皇帝司馬德宗繼位,是為晉安帝。

晉安帝自小就是個聾啞智障兒童,從來沒有獨立做過一件事,司馬懿父子當年惡事做盡,卻沒想到百年之後自己的子孫竟成了這般模樣。

司馬道子乘著新帝登基,讓心腹王國寶等人參掌朝權,排斥鎮守在外的王恭和殷仲堪。京口的王恭和江陵的殷仲堪就在安帝隆安元年(公元397年)起兵,迫使司馬道子殺了王國寶。

王恭得了便宜,於次年再次起兵,殷仲堪與桓玄一同響應。王恭所倚仗的北府兵將領劉牢之卻臨陣倒戈,將他殺死。在荊州,桓玄於隆安三年吞滅了殷仲堪的勢力。桓玄和劉牢之分別控制了長江中遊和長江下遊北岸,東晉中央只剩下江東八郡的彈丸之地。這些地區的人民負擔陡然加重,苦不堪言。

瑯玡大族孫泰以五鬥米道組織起義,被東晉政府誅殺,侄子孫恩逃到東海上。司馬道子的兒子司馬元顯在八郡大量征兵,引起大規模騷動。孫恩便率領一百來人從上虞登陸,很快發展到數萬人,攻陷了會稽(今浙江紹興),其他七郡也一同響應,東晉政府不得已遣出劉牢之的北府兵前往鎮壓。

孫恩聽說劉牢之來攻打自己,對手下人說:“孤割據浙江,好歹也還能做個句踐。”誰知江東一帶多年不打仗,那些跟著孫恩的民眾都荒於作戰,根本不是北府兵的對手。劉牢之很快就渡過浙江,向會稽殺來。孫恩留下一句有當年魏武帝遺風的“孤不羞走”,率領二十多萬人退回海島。孫恩又先後四次進入江東,但在最後一次登陸攻打臨海時,不幸失利,投水自殺。孫恩的部下由他妹夫盧循率領,繼續在江南沿海地區作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