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永嘉之亂 十 “右侯”張賓

由於晉朝的統治中心還未完全轉移到南方,石勒對江南形成的攻勢被認為是一舉攻滅江南晉朝勢力的好機會,然而與歷史上的多次南北戰爭出現的情況一樣,北方的士兵遇到了水土不服的問題,加上這一年進入二月以後連續大雨不止,石勒軍中士兵紛紛患病,死者將近半數,士氣受到了很大打擊,石勒的部將們也是各懷心志,軍心浮動。

晉軍聽說這些消息,將軍隊集中在壽春一帶,準備進攻石勒軍。石勒諸將逐漸形成了議和派、避守派與速戰派的三種觀點:右長史刁膺認為應該先以錢款交於司馬睿,請求降晉,待晉軍退卻,再慢慢圖之,石勒聽罷仰天長嘯;中堅將軍夔安則要求先擇高地避雨,石勒不屑一顧說:“將軍何怯邪!”而孔萇、支雄等將軍則要求分出一部分兵力連夜攻下壽春,再一鼓作氣,當年平定江南,石勒聽到這一請求,笑道:“是勇將之計也!”並賜給這些將領每人一匹鎧馬。

面對三派觀點,石勒尚未發表自己的觀點,他當然要問問自己十分信任的張賓。張賓當然明白石勒問他的意思,他答道:“將軍攻陷晉朝的京師,抓住了天子,又親手殺死了這麽多晉室王公,對於晉朝的罪行早已擢發難數了,如今又怎麽可能以臣下的身份降晉呢!去年剛殺了死對頭王彌,本就不該來此,如今天降暴雨,顯然說明將軍不宜久留此地。鄴城乃是北方的軍事要地,只要據守在那裏,將來就可以經營河北,只要河北一定,天下再沒有可出將軍之右的人了啊!晉軍守在壽春,只不過是怕將軍前往攻打。如若將軍退兵,晉軍必然對自身得以保全十分高興,哪會有工夫襲擊我們的身後呢?將軍可以將輜重車馬先運往北方,自引大軍前往壽春。等輜重走遠了,大軍再慢慢返還,哪裏還怕進退無處呢?”

石勒喜道:“張君的計謀說得正是啊!”當時就斥責刁膺畏怯,把他廢為將軍,而擢升張賓為右長史,號為“右侯”。石勒從此以後更把張賓視為自己的左膀右臂,凡事都要多多少少與張賓交換意見。(石勒稱王以後對張賓依舊十分敬重,即使是上朝之時,也從不直呼其名,都以“右侯”稱呼,一個晉朝的士人在石勒的心目中能達到這樣的地位,實在是相當不容易的。)

(談到張賓這次提出的計謀(或者應該說是計劃),我們不得不對張賓對形勢判斷的正確感到嘆服,幽、並一帶當時已經成為石勒勢力的中心,而冀州、青州等地,也在他所能控制的勢力範圍之內,只要假以時日進行經營,石勒將在黃河下遊一帶形成自己強大的勢力,這是張賓所能清楚看到的,也是被後來歷史的發展所證實了的。而反觀劉聰的勢力,自從攻下洛陽之後,其主力部隊如劉曜軍正在西線一帶進行掃蕩,且局勢並不顯得有利,劉曜由於攻打長安失敗還被劉聰貶了職。同時,由於漢軍內部的來源及其復雜,各部也是相互猜忌,戰鬥力已經遠不如前,盡管劉聰和朝中大臣對石勒也一直存有戒心,但由於王彌被殺,已無力東顧,所以事實上已失去了對石勒部的控制。同時江南晉軍雖弱,但在後方未穩,且士氣不高的情況下貿然南下,勢必造成戰線拉長,且有全軍潰敗的危險。張賓在對這些事實有一個清楚分析的基礎上,直接指出三種觀點的問題所在,給出了石勒下一步(甚至可以說是後面的整個行動)的行動方向,也基本上奠定了這以後十數年中國的整體形勢。張賓是漢人,他的這一計劃實際上也使得漢人政權晉得以保全,退兵對於雙方是公平的。南方得到的是安定,北方盡管戰亂繼續,卻由於石勒軍重心的確定而將向穩定方向發展。)

石勒引兵從葛陂北還,所過之處都已堅壁清野,沒有任何戰利品可以搶奪。兵士饑病交加,還出現了“士卒相食”的事件,到達黃河時,與晉將向冰相遇。石勒將要渡河,只擔心向冰半路邀擊,他又采用張賓之計,以輕騎兵抄小道襲擊向冰,大破晉軍,石勒渡過黃河,重新恢復了軍中士氣,長驅逼近鄴城。

這時鄴城附近的晉將劉演據守三台(即指曹操當年所建的金鳳台、銅雀台、冰井台三台,皆為戰略要地,今河北臨漳縣西南),石勒手下諸將紛紛提議攻打三台。

張賓不以為然地說:“劉演實力雖弱,但畢竟還有數千兵士,三台這個地方易守難攻,硬攻並不容易拿下,還不如把它舍棄,他們將士時間一長,補給跟不上,自然而然就會崩潰。更何況我們大軍行軍已久,鬥志不高,王浚和劉琨這兩個強敵一直對我們虎視耽耽,現在決非打仗的好時候。我看不如選擇一處便宜之地為都城,廣聚糧草,如此霸王之業可成。邯鄲、襄國(今河北邢台)兩地是趙國的舊都,依山憑險,都以地形取勝,望將軍選擇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