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家族事業(第4/5頁)

這類駭人聽聞的活動,或許是一則有關米開朗琪羅的謠言會在羅馬傳開的原因之一。傳說他準備雕刻垂死基督像時,為研究垂死者的肌肉而將模特兒刺死。這種變態的藝術追求,讓人想起約翰內斯·勃拉姆斯(Johannes Brahms)也曾遭受的惡意中傷。謠傳這位作曲家曾勒死貓兒,以便將它們垂死的叫聲編入交響樂裏。話說回來,據說模特兒遇害被人發現後,米開朗琪羅逃到羅馬東南方三十二公裏處帕列斯特裏納的卡普拉尼卡村避風頭。這則軼事無疑是杜撰的,[20]但也隱隱透露出米開朗琪羅這位喜怒無常、孤僻、追求完美而挑剔成性的藝術家,在羅馬人心目中是怎樣的一個人。

米開朗琪羅當然研究過屍體的肌肉,但不是死於他刀下的屍體。年輕時在佛羅倫薩,聖斯皮裏托修道院院長畢奇耶裏尼撥了醫院裏的一間房間供他使用,他在這裏解剖過數具院長給他的屍體。米開朗琪羅這令人毛骨悚然的研究,得到孔迪維的贊揚。孔迪維敘述道,有次院長帶他去看一具摩爾人的屍體,那是個“非常俊俏的年輕男子”躺在解剖台上。然後,米開朗琪羅就像個醫生一樣拿起手術刀,開始描述起“許多罕有聽聞、深奧或許是從未有人知道的東西”。[21]

孔迪維的記述有時誇大不實,但這一段無此問題,因為米開朗琪羅的確是個傑出的解剖學家。今日的表面解剖學中有約六百則指稱骨骼、腱、肌肉的術語。但據某項估計,米開朗琪羅的繪畫、雕塑刻畫了至少八百個不同的生理結構。[22]有人因此指控他捏造或歪曲人體結構。事實上,他的作品精確刻畫了人體幽微難明的結構,以致五百年後,仍有些結構是醫學解剖學所不知而必須予以命名的。少數地方他的確篡改了人體本有的結構,例如《大衛》的右手,他正確呈現了約十五處骨頭和肌肉,卻刻意拉長了小指展肌(abductor digiti minimi)的邊緣,只為稍稍放大拿著用來打死哥利亞的石頭的那只手。[23]

在西斯廷禮拜堂工作時,米開朗琪羅已暫時停止解剖屍體。據孔迪維所述,他是不得不然,“因為長期摸碰死屍大大壞了他的胃口,讓他吃不進也喝不下任何東西”。[24]但在聖斯皮裏托修道院惡心的研究,這時派上了用場,他對人體輪廓與結構無人能及的了解,開始在西斯廷禮拜堂拱頂上展現。


[1] 瓦薩裏:《畫家、雕塑家、建築師列傳》,第一卷,第663頁。

[2] 孔迪維:《米開朗琪羅傳》,第58頁。

[3] 瓦薩裏:《畫家、雕塑家、建築師列傳》,第二卷,第675頁。

[4] 參見蕭:《尤利烏斯二世》,第171頁。

[5] 瓦薩裏:《畫家、雕塑家、建築師列傳》,第二卷,第662~663頁。

[6] 引自帕斯托爾:《教皇史》,第六卷,第214頁。

[7] 《米開朗琪羅書信集》:第一卷,第50頁。

[8] 《米開朗琪羅書信集》:第一卷,第52頁。

[9] 《米開朗琪羅書信集》:第一卷,第49頁。

[10] 德·托爾內:《米開朗琪羅》,第二卷,第25頁。

[11] 阿爾貝蒂:《論繪畫》英譯本(On Painting,London:Penguin,1991),第76頁,譯者Cecil Grayson,編者Martin Kemp。阿爾貝蒂於1436年將此作品由拉丁文譯為意大利文。

[12] 五百年後,米開朗琪羅的裸像作品仍引來爭議。一九九五年,以色列王國建都耶路撒冷三千周年,耶城當局拒絕了佛羅倫薩致贈《大衛》復制像的好意,理由是該像一絲不掛。後來該城領袖勉強接受,但接受前該像已被套上內褲遮住私處。

[13] 達·芬奇:《繪畫論》,第一卷,第67頁,第106~107頁。

[14] 阿爾貝蒂:《論繪畫》,第72頁。

[15] 這項技巧為達·芬奇師父維洛吉奧所創,後來為吉蘭達約所運用。參見卡多岡(Jean K. Cadogan)所撰《再議吉蘭達約素描的某些方面》(“Reconsidering Some Aspects of Ghirlandaio’s Drawings”),《藝術期刊》(Art Bulletin),第65期,1983年,第282~283頁。

[16] 參見艾姆斯-劉易斯(Francis Ames-Lewis)所撰《吉蘭達約工作室與吉蘭達約早期當學徒時的衣紋“圖樣”-素描》(“Drapery “Pattern”-Drawings in Ghirlandaio’s Workshop and Ghirlandaio’s Early Apprenticeship”),《藝術期刊》(Art Bulletin),第63期,1981年,第49~61頁。

[17] 勞訥(Lynne Lawner)著作《交際花列傳:文藝復興時期肖像》(Lives of the Courtesans:Portraits of the Renaissance,New York:Rizzoli,1986),第8~9頁。

[18] 阿爾貝蒂:《論繪畫》,第72頁。

[19] 達·芬奇:《繪畫論》,第129頁。

[20] 沒有確鑿證據可以證明這件事為真實的,因為有助於撥開疑雲的文獻,即慈愛聖吉洛拉莫團(在各刑事案裏擔任公證人的宗教團體)的記錄,不是遭部分或全部毀壞,就是失竊。如今,卡普拉尼卡村傳說,米開朗琪羅在抹大拉聖母瑪利亞教堂留下了繪畫、雕刻各一件作品。但卡普拉尼卡有米開朗琪羅的作品這件事,當然不能作為他殺人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