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編 緒論 第二章 我國民族的形成

民族和種族不同。種族論膚色,論骨骼。其同異一望可知,然歷時稍久,就可以漸趨混合。民族則論語言,論信仰,論風俗。雖然無形可見,然而其為力甚大。同者雖分而必求合,異者雖合而必求分。所以一個偉大的民族,其形成甚難;而民族的大小,和民族性的堅強與否,可以決定國家的盛衰。

一國的民族,不宜過於單純,亦不宜過於復雜。過於復雜,則統治為難。過於單純,則停滯不進。我們中國,過去之中,曾吸合許多異族。因為時時和異族接觸,所以能互相淬(cuì)礪,采人之長,以補我之短;開化雖早,而光景常新。又因固有的文化,極其優越,所以其同化力甚大。雖屢經改變,而仍不失其本來。經過極長久的時間,養成極堅強的民族性,而形成極偉大的民族。

各民族的起源發達,以及互相接觸、漸次同化,自然要待後文才能詳論。現在且先作一個鳥瞰(kàn)。

中華最初建國的主人翁,自然是漢族。漢族是從什麽地方,遷徙到中國來的呢?現在還不甚明白。注1既入中國以後,則是從黃河流域,向長江流域,粵江流域,漸次發展的。古代的三苗國,所君臨的,是九黎之族,而其國君,則是姜姓。注2這大約是漢族開拓長江流域最早的。到春秋時代的楚,而益形進化。同時,沿海一帶,有一種斷發文身的人,古人稱之為越。注3吳、越的先世,都和此族人雜居。後來秦開廣東、廣西、福建為郡縣,所取的,亦是此族人之地。西南一帶有濮族。注4西北一帶有氐(dī)、羌(qiāng)。西南的開拓,從戰國時的楚起,至漢開西南夷而告成。西北一帶的開拓,是秦國的功勞。戰國時,秦西並羌戎,南取巴、蜀,而現今的甘肅和四川,都大略開辟。

在黃河流域,仍有山戎和狁(xiǎn yǔn),和漢族雜居。狁,亦稱為胡,就是後世的匈奴。山戎,大約是東胡之祖。戰國時代,黃河流域,和熱、察、綏之地,都已開辟。此兩族在塞外的,西為匈奴,東為東胡。東胡為匈奴所破,又分為烏桓(huán)和鮮卑。胡、羯、注5鮮卑、氐、羌,漢時有一部分入居中國。短時間不能同化,遂釀成五胡之亂。經過兩晉南北朝,才泯然無跡。

隋唐以後,北方新興的民族為突厥。回紇(hé),現在通稱為回族。注6西南方新興的民族為吐蕃(bō),現在通稱為藏族。東北則滿族肇興,金、元、清三代,都是滿族的分支。於是現在的蒙古高原,本為回族所據者,變為蒙古人的根據地,回族則轉入新疆。西南一帶,苗、越、濮諸族的地方,亦日益開辟。

總而言之:中華的立國,是以漢族為中心。或以政治的力量,統治他族;或以文化的力量,感化他族。即或有時,漢族的政治勢力不競,暫為他族所征服,而以其文化程度之高,異族亦必遵從其治法。經過若幹時間,即仍與漢族相同化。現在滿、蒙、回、藏和西南諸族,雖未能和漢族完全同化,而亦不相沖突。雖然各族都有其語文,而在政治上、社交上,通用最廣的,自然是漢語和漢文。宗教則佛教盛行於蒙、藏,回教盛行於回族。滿族和西南諸族,亦各有其固有的信仰。漢族則最尊崇孔子。孔子之教,注重於人倫日用之間,以至於治國平天下的方略,不具迷信的色彩。所以數千年來,各種宗教在中國雜然並行,而從沒有爭教之禍。我國民族的能團結,確不是偶然的。

【注釋】

注1 見第二編第一章。

注2 《書經·堯典》:“竄三苗於三危。”《釋文》引馬(融)王(肅)雲:“國名也。縉雲氏之後為諸侯,蓋饕餮(tāo tiè)也。”《呂刑正義》:“韋昭曰:三苗,炎帝之後,諸侯共工也。”《淮南子·修務訓》注:“三苗,蓋謂帝鴻氏之裔子渾敦,少昊氏之裔子窮奇,縉雲氏之裔子饕餮。三族之苗裔,故謂之三苗。”案三族苗裔之說,似因字面附會。但即如所言,亦仍有縉雲氏的苗裔在內,《史記五帝本紀》集解引賈逵說:“縉雲氏,姜姓也。炎帝之苗裔。”與韋昭、馬融說都合。惟韋昭又謂為共工,似與《書經》的流共工竄三苗分舉相背。然《國語·周語》太子晉說:“共之從孫四嶽佐禹。”“稱四嶽國,命為侯伯,賜姓曰姜,氏曰有呂。”韋昭《注》引賈逵說,亦以共工為炎帝之後,姜姓。則三苗為姜姓之國,是無疑義的。《禮記·緇(zī)衣》正義引《呂刑》鄭(玄)《注》:“苗民,謂九黎之君也。”黎,後世作俚,亦作裏。《後漢書·南蠻傳》:“建武十二年,九真徼外蠻裏張遊,率其種人,慕化內屬,封為歸漢裏君。”《注》:“裏,蠻之別號,今呼為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