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校後記

英國歷史學家瑪麗·富布盧克(Mary Fulbrook, 1951—— )的經典著作《劍橋德國史》,自1990年第一版出版以來,1992年出現了一個修訂版。擺在讀者面前的這個版本是在2004年重新、全面修訂的。至2014年,本書已經印刷了15次,成為德國研究、歐洲研究、德國歷史、歐洲歷史專業學生的必讀書。同時也由於其篇幅不大,言簡意賅,也為很多想了解德國,或前往德國旅行之前的旅行者的參考書。

富布盧克出生於知識分子家庭,她父親是來自加拿大的結晶學教授,母親曾是柏林的犯罪學家,1936年由於種族和政治的原因逃亡到英國。我想,富布盧克成為德國近代史專家的一個重要原因,很可能在於,想弄清楚母親祖國近代以來迷人的文化成就與令人發指的猶太大屠殺之間的關聯性。她進而關注作為第三帝國和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的東西德的政治、文化和社會的發展,以及1989年後兩德統一後的共同發展。在近現代德國歷史研究方面,富布盧克取得了很多成就,她本人曾擔任德國歷史學會(German History Society)會長。1983年以來她任教於倫敦大學學院(University College London,UCL),最初任講師,1995年起任德國史教授。1991—2010年擔任倫敦大學學院歐洲研究中心的主任,同時兼任該校人文學院的副院長。

本書實際上是一部德國通史,在這麽短的篇幅中,想要將千余年波瀾壯闊的德國史展現出來,其難度是可想象而知的。作為德國史方面的專家,本書作者對此當然更心知肚明。她在“序”中將此書定位為“一本富有見地的向導”,而不是做到面面俱到。因此,這樣的一部具有導論、入門性質的指南,最重要的在於用宏觀的歷史敘事方式勾勒出德國歷史發展的脈絡。從本書的目錄,我們可以看到作者對德國歷史的時代劃分和整體認識。一般說來,目錄是一種“學習指南”,將整本書的知識體系展現在讀者面前。在第一章中,作者對德意志的概況、一些對於德國史來講至關重要的概念作了解釋。第二章論述德國中世紀的歷史。第三章談的是宗教改革時代(16世紀初至1648年),這一部分對理解德國歷史的獨特性,是非常重要的。第四章講的是專制主義時代(1648—1815年),這是《威斯特伐利亞和約》和維也納會議之間的德國,當然也涉及法國的影響。第五章談的是工業化時代的德國,從復辟時期(1815—1848年)到1848年革命,再到1871年的德國統一、威廉時代的德國發展及第一次世界大戰。第六章的主要內容是魏瑪共和國和希特勒的第三帝國(1918—1945年)。第七章的內容是分裂時期的東西德(1945—1990年),並且對當時東西德的政治、經濟、文化的發展做了比較。第八章是有關1990年統一後的聯邦德國。最後一章對德國歷史的模式和問題做了總結。從內容範圍——有關德國歷史知識領域的覆蓋度來講,本書是非常全面的。這樣的一個有關德國史的總體框架實際上也保證了這部德國通史沒有重大的內容遺漏。

在內容處理方面,本書還是非常有特點的。作為盎格魯—撒克遜的學者,富布盧克一直用比較的視角來研究德國歷史,或者將德國史放在歐洲歷史發展的復雜線索中進行梳理。由於德國的邊界幾百年來一直在變化之中,處於歐洲中部的德意志的歷史當然不可能只是其內部的事情。奧地利、丹麥、法國等的歷史都會穿插於不同時期的德國史,而奧地利的近代史則更是與1871年後的德國史無法完全分開敘述。

以往德國自身“有地緣優勢的地理位置”常常被認為是德國歷史種種復雜問題的重要原因。富布盧克在不否認地理環境重要性的前提下,認為“德國史應放在國際視角下進行考察,充分考慮在歐洲中部爭奪空間、立場、權力和地位的各種力量以及它們之間的相互作用”。也就是說,德國的歷史是其地理位置、與其他國家互動,以及德國自身政治、經濟、軍事、文化等博弈的結果。實際上,任何單一因素的決定論的理論都是靠不住的。英國的德國問題專家艾倫·沃森(Alan Watson, 1941—— )在兩德統一後的著作《德國人——他們現在是誰?》(The Germans: Who Are They Now? 德意志聯邦共和國大使館,1997年)中給出了九個方面的回答:歷史的答案、地理的答案、文化的答案、經濟的答案、政治的答案、鄰國的答案、他們自己的答案、令人不安的答案、民主的答案。因此,任何將德國歷史簡單化的歸納,都是有問題的。德國歷史一定是諸多因素相互作用的結果。

本書盡管是一部論述德國通史的專著,但所涉及的並非僅僅是與政治、戰爭、經濟、外交相關的歷史,也包括哲學、文學、文化等方面的歷史。德國歷史與歐洲其他國家的歷史還不太一樣,她產生了無數世界級的哲學家、文學家、音樂家、藝術家等等。盡管本書的篇幅有限,富布盧克還是給予了這些在文化史上作出巨大貢獻的學者以相應的位置,從而也巧妙地將以時代發展為軸的縱向歷史敘述與以歷史研究的各個領域為中心的橫向分析有機地結合在了一起。作者指出:“德國文化包容萬象,潛力十足,而如何選取特定的文化特征,並根據不同時代所關心的角度對選取的文化素材加以解釋、變動和編排,使其最後呈現的都更像是政治和社會的產物,而非純粹的文化史。”從一本德國歷史書讀到對馬克斯·韋伯和包豪斯建築的描述,跟在社會學史和藝術史中還是有很大不同的,讓讀者從中切實體會到德國歷史縱橫交錯的復雜一面。而這些也奠定了我們今天理解德國的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