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最後一個美第奇(第3/4頁)

這個國家的衰敗是顯而易見的,城裏大片的空地無人利用,已有的房子也都破敗失修、不適宜居住,所以人口並不多;而現有人口也並沒有什麽用,因為其中大部分都是神職人員……我曾經在一次遊行隊伍中看到了超過四千名修士和教士。

科西莫向佛羅倫薩人征的稅已經夠重了,甚至他在將死之時還批準再加征一項新的個人所得稅。即便如此,佛羅倫薩的財政也到了破產的邊緣。同樣捉襟見肘的還有城市中的貴族們,回想他們前輩的富足和好客,而現在被邀請去打打牌或者開個茶話會(conversazione)就算最令人興奮的活動了,主人能拿來待客的無非就是檸檬水、咖啡和茶,偶爾能有點冰淇淋。貴族們現在吃的也是從附近小飯館裏買來的普通飯菜,而且他們連飯錢都快湊不出來了,更別說供養那些懷揣著對美好年景的遐想而在門口遊蕩的仆人們了。

52歲的吉安·加斯托內接替了他父親的位置之後,人們就更不指望能有什麽起色了,根本沒人相信他能克服自己的懶散、酗酒和放蕩淫亂。一開始他還挺像回事,展現出了對人民福利的真誠關切,並且鄙視大多數親戚奢侈炫耀的行為。他把稅賦降到了人們可以忍受的程度,並且降低了谷物的價格;他終止了公開處決犯人的習俗,並且給城市裏的乞丐們設立了像樣的濟貧院;他把政府從科西莫三世時期被教會嚴格控制的狀態下解放了出來;他還恢復了科學家和學者們近年來被剝奪的自由;他也取消了針對猶太人的法令。可是,不久之後,他懶散的本質重新占據了上風,大部分時間裏,他甚至都不肯離開自己的床,任由圓滑狡詐的朱利亞諾·達米替他將不想見的客人攔在門外,其實就是打發那些工匠和古董商們,他們指望著把其他有鑒賞力的收藏家根本不會要的作品推銷給懶散隨意的大公。

朱利亞諾·達米還會為吉安·加斯托內招募一批亂七八糟的年輕男女來供他消遣,其中還是以粗魯吵鬧的年輕男孩兒居多,這些人被統稱為“魯斯潘蒂”(Ruspanti),因為他們都是以領取魯斯皮幣(ruspi)為酬勞的。這些魯斯潘蒂多是來自佛羅倫薩貧窮人家的漂亮年輕人,他們娛樂大公的方式就是在他的房間裏玩耍吵鬧,甚至對罵一些汙言穢語,大公心血來潮時,也許還會加入他們的惡作劇中。有些時候,大公會擺上一桌豐盛的晚宴,讓魯斯潘蒂們假裝成他的大臣或是其他一些佛羅倫薩最重要的領袖市民們,然後大公會為這些假扮的名流們致祝酒詞。宴會結束後,他則勸說這些年輕人互相做愛供他觀賞。魯斯潘蒂的數量每個月都在增長,到1731年年底,已經達到了近四百人之多。隨著人數的增長,魯斯潘蒂變得越來越暴力和難以管控,他們不但在波波利花園中發動暴亂,被拖欠薪酬時還會去搶劫附近的飯館和市場裏的貨攤。

吉安·加斯托內的嫂子維奧蘭特在她的丈夫費爾迪南多去世後選擇繼續留在佛羅倫薩生活。她試圖為吉安·加斯托內尋找一些不那麽墮落的娛樂來取代魯斯潘蒂,於是她經常安排一些宴會並邀請了最有意思、最有學問的人來為大公助興。然而吉安·加斯托內每次都喝得酩酊大醉,吃飯的時候不是咒罵就是打嗝,有時還會說出一些莫名其妙的粗俗評論。最讓人難堪的一次,他不但在飯桌上嘔吐,還拽下了自己的假發擦嘴。

其實,很多時候大公都是在床上用餐的。午餐是在下午5點,晚餐是在淩晨2點。午餐之前,他會同意接待幾個重要的訪問者,但是依然不會離開他的床,只是靠著枕頭坐起來,四周還要擺滿新摘的玫瑰,主要是為了掩蓋房間裏黴臭的氣味。在這些時候,大公只是穿著沾滿鼻煙的襯衫,戴著長領帶和睡帽。他幾乎不怎麽離開房間,偶爾出現在眾人眼前也只是為了打破他已經去世的傳言。他倒是出席了1729年的施洗者聖約翰日慶祝活動,不過在活動開始之前就已經醉了,這樣他就不會覺得冗長的儀式那麽難熬了。他懶洋洋地坐在馬車上,時不時從車窗探頭出去嘔吐。到了普拉托門,他搖搖晃晃地去看賽馬,整個過程中還不停地辱罵自己的男仆和身邊的女士們;最後他幹脆睡著了,被用轎子擡回了皮蒂宮。從那之後他幾乎再沒有離開過皮蒂宮,除了一次坐著轎子去聲名狼藉的聖斯佩蘭迪諾(San Sperandino)公共浴室,以及另外一次戴著草帽、穿著睡衣坐在轎子裏前往波焦因佩裏亞萊別墅。1737年6月,克拉翁王子(Prince de Craon)代表洛林公爵弗朗西斯(Duke of Lorraine Francis)——也是瑪麗亞·特雷莎(Maria Theresa)的丈夫——拜訪吉安·加斯托內,發現他已經是個將死之人了。歐洲的其他大國自行選定洛林公爵作為大公的繼承人,甚至都沒費心征求一下他本人的意見。王子向洛林公爵匯報說:“大公的情況很可憐,他下不了床,胡子已經長了好長;床單很臟,他的視力非常微弱,他說話的聲音很低而且模糊不清。總體來說,他剩下的時間超不過一個月。”王子說的一點兒也沒錯。吉安·加斯托內在1737年7月9日去世了,享年65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