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鶻汗國時代漠北的蒙古部落劄剌亦兒前史(第2/2頁)

(BLAQH)這個詞。

筆者認為,拉施都丁在這裏是在講述劄剌亦兒部名稱的詞源。此名稱中含有字母-Q-,根據突厥語、蒙古語的元音和諧律,其原字應為一個陽性詞(後元音詞)。此名在合校本中所據各種抄本中,無任何異寫形式,無從據以校定。遍查各種字書,均無法找到(BLAQH)這個詞,亦未見任何著作對此作出解釋。考慮到波斯文所使用的阿拉伯字母(源於阿拉美字母)“底座”很少,多賴在“底座”上下增減音點來表示不問的字母,故《史集》各種抄本中非波斯語、阿拉伯語詞匯、借詞和專有名稱誤寫率極高,幾乎無一頁可幸免。筆者設想這個名稱(BLAQH)的詞首輔音字母(B-)可能系半元音(Y-)的誤寫,因為輔音字母(B)處於音節之首時與(Y)的“底座”完全相同,區別只在於“底座”之下是一個音點還是兩個並列的音點。

在此基礎上,筆者進一步推測這個詞可能就是古突厥語yalγa,其意為“舔”。(注:В.М.Наделяев,Д.М.Насилов,Э.Р.Тенишев,А.М.Щербак:Древнетюркскийслоарб,Ленинград,1969,стр.228;Gerhard Clauson,An Etymological Dictionary of Pre-thirteenth-Centry,Oxford,1972,p.926.)此字若加上蒙古語復數後綴-ir應為yalγair,於某種方言的作用(注:參閱韓儒林師:《西北地理劄記·烏鵒·Huiur及Hor》,收於《穹廬集》,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第91—93頁。),詞中輔音-γ-軟化為-y-,即yalγa+ir>yalγair>yalyir>yalair。此名在操突厥語北部方言,即操Z(J)方言的黠戛斯(Qïrghïz)人擊敗回鶻人後,讀音轉為Jalair,即劄剌亦兒,其意為“奉承”,正與上面所述劄剌亦兒人為回鶻人牧駝相應。(注:參閱拙文(署名皮路思)《〈史集·部族志·紮剌亦兒傳〉研究》,載《蒙古史研究》,第4輯,中國蒙古史學會輯,呼和浩特,1993年,第4頁。)

故上引《史集》所記乃是漠北回鶻汗國時期的情況。“古兒汗”可能是劄剌亦兒人對回紇可汗的稱呼。這段記載證明8—9世紀時,一部分劄剌亦兒部的居地已在回紇汗廷附近,受制於回紇貴族。王延德出使高昌途經漠北合羅川(哈剌和林平原)唐回鶻公主舊居,即古回鶻城(Qara Balaqasun)時,曾聽說“契丹舊為回紇牧羊,達靼舊為回紇牧牛”,可見回鶻汗國境內有不少居於被統治地位的操蒙古語部落。劄剌亦兒等操蒙古語諸部,也許就包括在這些受回紇役使的達旦部落中。

拉施都丁接著提到了劄剌亦兒人的十個部落,其中第四個在蘇聯1965年波斯文合校本中為Kumsāūt。(注:在P本與H本中此部寫法有不同。參見上引拙文《〈史集·部族志·劄剌亦兒傳〉研究》,第5頁。)此名語尾之-ut顯系蒙古語復數,其單數形式似可擬構為Qumus。《遼史》卷2《太祖紀》記耶律阿保機於天贊二年(923)九月西征時,“破胡母思山諸蕃部”。又遼末耶律大石在漠北大會十八部王眾,其中有“忽母思”部,元代欽察大將床兀兒在漠北與叛王作戰時,曾至“和林兀卑思之山”。(注:參見周良霄:《關於西遼的幾個問題》,《中華文史論叢》1981年第3期,第246頁。)這裏所列舉的“胡母思”、“忽母思”、“兀卑思”等應即上述波斯史料所記之Kumsāūt。此部之名應得之於和林附近的胡母思山(或兀卑思山)。足見自遼初至元代,劄剌亦兒的這個分支始終在哈剌和林附近遊牧。

上述研究給人以這樣的印象,即並非所有操蒙古語的民族都與成吉思汗所源出的蒙古部一樣,是在840年漠北回鶻汗國滅亡後,才從大興安嶺地區西遷至蒙古草原的。無論是在操突厥語民族在蒙古草原占據優勢的唐代,還是在契丹興起的遼初,漠北草原始終有操蒙古語的民族在活動。劄剌亦兒即為其中的重要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