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十一 廉頗藺相如列傳第二十一

廉頗，是趙國的傑出將領。趙惠文王十六年，廉頗擔任趙國的將軍去攻打齊國，大敗齊國的軍隊，攻取了陽晉城，被任命為上卿，憑勇敢聞名於諸侯各國。藺相如也是趙國人，做趙國宦官長繆賢的家臣。

趙惠文王的時候，得到楚國的和氏玉璧。秦昭王聽說了這件事，派人送信給趙王，表示願意用十五座城邑換取和氏璧。趙王與大將軍廉頗等大臣們謀議：想把和氏璧給秦國吧，秦國的城邑恐怕不可能得到，只有被欺騙；想不給吧，就怕秦軍來攻打。對策沒有確定，想尋找一個能夠派到秦國去交涉的使者，沒有找到。宦官長繆賢說：“我的家臣藺相如可以出使。”趙王問：“你憑什麽知道他呢？”繆賢回答說：“我曾經犯罪，私下計劃想逃亡到燕國去。我的家臣藺相如勸止我，說：‘你憑什麽了解燕王呢？’我告訴他說：‘我曾經跟隨大王和燕王在邊境上會見，燕王私下握著我的手，說願意結交做朋友。我因此了解他，所以想前去。’藺相如對我說：‘那時趙國強大燕國弱小，而您被趙王寵愛，所以燕王想與您結交。如今您是從趙國逃跑到燕國去，燕國害怕趙國，這種形勢，燕王必定不敢收留您，而會把您捆綁起來送回趙國。您不如袒露上體，伏在刑具上，向君王請罪，也許僥幸可以免死了。’我聽從了他的計策，大王也開恩赦免了我。我私下認為這個人是個勇士，有智有謀，應該可以出使。”於是趙王召見藺相如，問他說：“秦王用十五座城邑來請求換取我的寶璧，可不可以給他？”藺相如說：“秦國強，趙國弱，不能不答應。”趙王說：“秦王拿去了我的寶璧，不給我城邑，怎麽辦？”藺相如說：“秦國用城邑要求換寶璧，而趙國不答應，理虧在趙國。趙國給了寶璧，而秦國不給趙國城邑，理虧在秦國。權衡這兩個對策，寧可答應它，讓秦國擔負理虧的責任。”趙王說：“誰可以出使呢？”藺相如說：“大王果真沒有人，我願意捧著寶璧出使到秦國去。城邑歸了趙國，寶璧就留在秦國；城邑不歸趙國，我保證把和氏璧完完整整地帶回趙國。”趙王在這種情況下，就派遣藺相如捧著和氏璧向西到秦國去。

秦王坐在章台接見藺相如，藺相如捧著和氏璧獻給秦王。秦王十分高興，把璧遞給妃嬪和侍從人員觀賞，左右侍從都高呼萬歲。藺相如看出秦王沒有誠意補償城邑給趙國，就走上前說：“璧上有瑕疵，請讓我指給大王看。”秦王把璧交給他。藺相如便拿著璧，後退幾步站定，靠著殿柱，怒發沖冠地對秦王說：“大王想得到這塊寶璧，派人送信給趙王。趙王召集全體大臣商議，都說‘秦國貪婪，依仗自己的強盛，想用空話騙取和氏璧，補償我們的城邑恐怕不可能得到’。大家商議不打算把璧給秦國。我認為平民百姓之間的交往，還不肯相互欺騙，何況堂堂大國呢！而且因為一塊璧玉的緣故，惹得強大的秦國不高興，這不應該。因此趙王就齋戒了五天，派我捧著璧玉，他在朝堂上拜呈國書。為什麽這樣做呢？是尊重大國的威望，表示敬意呢。今天我來到貴國，大王只在一般的宮殿裏接見我，禮節非常簡慢；拿到了璧玉，又傳遞給妃嬪，來戲弄我。我看大王沒有誠意補償城邑給趙王，所以我又收回了璧玉。大王一定要逼迫我，我的頭今天就跟璧玉一起粉碎在殿柱下了！”藺相如握著那璧玉，斜視殿柱，正想用它撞擊殿柱。秦王怕他撞破璧玉，就連忙道歉，再三請求不要撞碎璧玉，召來管圖籍的官員察看地圖，指著從這裏起到那裏止的十五座城邑劃給趙國。藺相如估計秦王只不過是假裝要給趙國城邑，實際上不可能得到，就對秦王說：“這塊和氏璧，是天下公認的寶玉啊！趙王害怕，不敢不奉獻。趙王送出璧玉的時候，曾經齋戒了五天，現在大王也應該齋戒五天，在朝堂上設九賓大典接見，我才敢獻上璧玉。”秦王估量這件事，終竟不能用強力奪取，就答應齋戒五日，安置藺相如住在廣成賓館。藺相如預料秦王雖然答應齋戒，但一定會違背諾言，不肯補償城邑，便讓他的隨從穿著粗布衣，懷揣著璧玉，從小路逃走，把璧玉送回趙國。

秦王齋戒五天後，就在朝堂上設九賓大禮，延請趙國使臣藺相如。藺相如來到，對秦王說：“秦國從穆公以來二十多個國君，不曾有切實信守盟約的。我確實怕被大王欺騙而辜負趙國，所以派人拿著璧玉回去，已經從小路到達趙國了。不過秦國強大，趙國弱小，大王派一個使臣到趙國，趙國立刻派我捧著璧玉來了。如果憑著秦國這樣的強大，先割讓十五座城邑給趙國，趙國難道敢留下璧玉而得罪大王嗎？我知道欺騙大王的罪應當處死，我願意下湯鍋受烹煮之刑。只是希望大王與群臣仔細計議這件事。”秦王與大臣們面面相覷，發出驚呼的聲音。有的侍從人員準備把藺相如拉下去，秦王趁機說：“今天殺了藺相如，終究不能得到璧玉，反而斷絕了秦、趙兩國的友好關系，不如照舊優厚地款待他，讓他回趙國，趙王哪裏會因為一塊璧玉的緣故而欺騙秦國呢！”最後在朝廷上會見藺相如，完成接見典禮後，讓他回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