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江東去(第3/4頁)

不過曹操這個人雖然搶了別人的老婆,他也被別人搶了功勞,搶了什麽功勞呢?在《三國演義》裏面被諸葛亮搶走了空城計的“發明權”,實際上空城計的故事是有的,但不是發生在諸葛亮的身上,而是發生在曹操的身上。是曹操和呂布作戰的時候,有一次曹操的軍隊出城收麥子去了,突然呂布的軍隊開了過來。曹操情急之下,把他的隨軍家屬全部都弄到城墻上去站崗,等呂布開過來一看,滿城都是鶯歌燕舞,姣聲嗲氣。再一看呢,城外面有一個樹林子,深不可測,呂布想曹操這個賊,狡猾狡猾的,肯定是把埋伏買在樹林子裏面了,撤!撤回去以後想想呢,又不甘心,第二天他又來了,這回曹操真的把伏兵埋伏到樹林子了。

* 歷史上的空城計看來是有的,但是它不屬於諸葛亮,而是屬於曹操。通過易中天先生的以上分析可以看出,每個人都有自己心目中的三國歷史,每個人也都會站在不同的角度點評三國人物,所以這就造成了空城計這種張冠李戴的冤假錯案。那麽,我們現代人應該根據什麽標準來看待三國這段歷史呢?

現在我們知道了,歷史有三種形象:歷史形象,文學形象,民間形象。那我們應該怎樣看待歷史呢?我個人的看法還是首先要弄清楚歷史的本來面目,就是弄清楚歷史形象。

對於三國來說,還是要讀《三國志》。三國志的作者叫陳壽,是現在四川省南充市人。陳壽完成《三國志》這部著作的時間距離西晉統一中國只有五年,就是相隔的時間不是很久。第二點呢,陳壽這個人治學非常嚴謹,他收集來的材料但凡是他覺得可疑的,他寧肯不用,留下來的應該說是基本可靠。但是正是因為陳壽有這樣一個特點,所以《三國志》這本書非常地簡略,不是太好看。所以過了130年,又有裴松之來為《三國志》做了注。一般人為古書做注主要是進行一些解釋,比方說名詞解釋、動詞解釋、時代背景介紹,怕你看不懂,做一個注。裴松之的注不一樣,裴松之把陳壽棄而不用的材料,以及陳壽寫《三國志》所看不到的材料有選擇地補充了進去。補充的時候裴松之也做了一個甄別工作,就是他認為不可靠的材料,他會在後面加以說明,就是我認為這個東西是靠不住的,我認為這個時不可能的,理由是什麽什麽什麽。那麽如果幾個材料是矛盾的,裴松之就采取並存的方式,羅列在這裏,讓後來的讀者自己去甄別。所以裴松之的注也是比較可靠的。

所以要弄清三國的歷史面目,歷史形象,也就是這兩個東西:陳壽的《三國志》、裴松之的注,壽志裴注。但是文學形象和民間形象也不是沒有意義的,比方說空城計這個故事,錢鐘書先生就認為是“不欺售欺”的典型,什麽叫“不欺售欺”呢?就是以不欺騙來欺騙。我這裏面沒有人,我明明白白就告訴你是沒有人啊,結果呢,對方還不相信。你越是說我這城裏面真的沒有兵,他越不相信。這叫做“不欺售欺”,錢先生認為這是一個典型。

因此《三國演義》這本書歷來被當作兵書來看。明清之際,清人要入關,他們就用《三國演義》做教材。當時把《三國演義》翻譯為滿文,印了一千份,作為內部文件發給一定級別的貴族和官員閱讀。甚至還有這樣的故事,說是有一個滿洲將軍結識了一個漢人,成了朋友以後這個滿洲將軍說,你這漢人不錯,來來來,你到我房間來,我給你看一個內部文件,不公開的。打開一看,《三國演義》。因為哪怕就像空城計那樣的例子,它也有心理學的問題,它實際上是一個心理戰。所以為三國演義做批文的毛宗崗父子他有個說法,他說只有謹慎的人才不會做大膽的事,也只有謹慎的人才最能夠做大膽的事,因為這個謹慎的人他一生都小心謹慎,他突然大膽一回沒人相信。諸葛亮就是一個很謹慎的人,叫做諸葛一生惟謹慎,他謹慎了一輩子突然來一個空城計,那司馬懿不相信了,因為只記住了他平時的小心謹慎。當然這個事情也就是碰上了司馬懿是個知識分子,想問題比較復雜,所以後來有個叫魏禧的人說了,他說如果是碰上一夥山賊,一夥強盜,土匪,他哪想那麽多,管他娘的老子進去再說!諸葛亮不就抓走了嗎?

所以,三種形象,各有各的道理。那麽我們這個系列要做的工作,就是把這三種形象都告訴觀眾朋友,然後進行討論。也就是說我們要做三件工作:第一是還原,就是還原到歷史的本來面目;第二是比較,就是比較歷史形象、文學形象和民間形象有什麽不同;第三是分析,就是分析一下這個形象為什麽會演變。實際上,品讀歷史也可以有三種意見,一種是站在古人的立場上看歷史,這叫歷史意見;第二種是站在今人的立場上看歷史,這叫做時代意見;第三種是站在個人的立場上看歷史,這叫做個人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