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0章 心死(第2/3頁)

曹操坐在法正的榻邊,握著法正的手,神情凝重。

依稀之間,他想起了戲志才。

戲志才是被累死的。他苦心安排了一個局,沒能傷著郭嘉,卻被郭嘉反手一招累得吐了血。

不是戲志才無能,而是他孤軍作戰,根本無法和郭嘉相比。郭嘉身後有數百人的支撐,集中了關東諸州郡的俊傑秀士,處理信息的能力之強,已經超出了想象。

法正是個聰明人,但他和戲志才一樣,還是孤軍奮戰。

論人才的多少和能力的高下,益州本就無法和關東相提並論。偏偏法正心胸又有限,難以容人,對益州人有嚴重的排斥心理,至今入幕的益州人屈指可數,想與吳國規模龐大的軍師處、軍情處較量根本是癡心妄想。

實力相差太懸殊,孫策又為人謹慎,不露一絲破綻,這還怎麽打?

算來算去,只剩下最後一絲顏面。就算是投降,也要撐到後天子時以後再說。

曹操的嘴角挑起一絲自嘲的笑容。到了這一步,自己真是尊嚴掃地了。

“大王……”法正睜開了眼睛,虛弱地叫了一聲,掙紮著要坐起來。

“孝直,莫動。”曹操伸手按住他,強顏歡笑。“醫匠說了,你沒什麽病,就是太累了,要好好休息。”

法正喘息著。“臣無能,令大王受辱,罪在不赦。”

“別說這些。”曹操輕拍法正的手背。“孝直,你正當而立,還有大展身手的機會,何必如此沮喪。這一戰雖說不利,卻不是你的責任,實在是對手太強的緣故。當年袁本初承四世三公之烈,坐擁河北,仍然不是孫策的對手,一戰而亡。你我能撐到今天,九泉之下,大可無愧於袁本初。”

法正慘然而笑,心裏卻湧過一絲暖意。

“若是彭永年……”

曹操搖搖頭。“別再想永年了。孝直,孤細細想來,永年早已計窮,只是他自己未必知道罷了。早些年,孤和袁敏相交,知道他好水土之事,後來聽說他被孫伯符委以重任,這些年致力於水土,想必一日千裏,非等閑可比。有這樣的人才為孫伯符效力,永年哪裏還會有可趁之機。”

法正沒有再說什麽。其實他也清楚,彭羕得手的可能性並不大,只是他一直不願放棄,寄希望於萬一。身為謀士,這其實是一種極不可取的偏執,很容易被人利用。

只是……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麽選擇?

君臣二人相對無言,氣氛有些凝重。

過了片刻,曹操抽出手,將法正的手塞回被子裏。“孝直,你好好休息,不要多想。孤去外面看看,聽起來似乎有些不對。”

“謝大王。”

法正看著曹操走出大帳,心頭湧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大戰之際,曹操卻不征詢他的意見,顯然已經有了想法,只是這個想法可能與他的想法不符,所以他索性不說了。

曹操能有什麽想法?其實並不難猜,從曹昂、曹仁的反應就可以看得出來。

曹操的妻妾兒女都在吳國,曹操的兒子曹昂娶了孫策的妹妹,女兒曹英嫁給了孫策的弟弟孫翊,這又不是什麽秘密。以前不肯投降,是覺得自己有機會割據一方,至少可以談一談投降的條件,沒曾想孫策根本不給他這樣的機會,選擇了武力征服。

到了這一步,曹操既不可能割據一方,也沒什麽資格談條件了,主動投降,保住性命,這才是他最明智的選擇。以孫曹兩家的關系,曹操就算不能征戰沙場,做個富家翁,安享晚年卻是沒什麽問題的。

只是益州人倒黴了。別說家產,能保住命就是萬幸。

法正忽然心中一動。曹操雖與孫策為敵,其實他對孫策的新政一直持欣賞態度,也曾在益州推行新政。後來改弦更張,與益州大族結盟,看似迫於形勢,卻不可能估計不到後果。就算他擊退了孫策,也將被益州大族裹脅,重蹈靈桓二帝的覆轍。

除非有另一種可能: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勝,所以主動為孫策作倀,把益州大族全部拉下水。

法正驚出了一身冷汗,腦子嗡嗡作響,面色煞白。

如果這個猜測屬實,那他之前所作的一切都是白費心機。或者說得更直接一點,他早就不是曹操的心腹謀士了,只是他並不知情而已。

法正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心如死灰,冷汗一陣陣的湧出,濕透了衣衫,濕透了被衾。

……

曹操出了法正的帳篷,登上將台,環顧四周。

山風呼嘯,戰旗獵獵,寒意透骨。

延綿十余裏的戰場上,戰鼓聲、喊殺聲被風聲吹得飄忽不定,多了幾分虛幻之感。但火光卻是清晰可見,照出了山嶺的輪廓。

曹操皺了皺眉。已經是下半夜了,雙方的戰鬥依然很激烈,看起來並不比白天遜色多少,有了夜色的映襯,反倒更顯眼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