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8章 窮則變

裴潛很忙。

裴邯戰死,他要為裴邯操辦喪事。魯肅兵臨城下,他要安排守城事宜。聞喜只是一個普通縣城,擋不住大軍的攻擊,為了避免安邑衛氏的不幸遭遇,裴潛將族中老少和所有能移動的財產都轉移到了城北的山裏。

收到衛覬的急信,裴潛走上自家的小樓上,看著北面的起伏山巒,自嘲的一聲嘆息。

“我真是有目無珠啊,做了一個如此愚蠢的選擇。”

“兄長,也許這就是命。”裴徽走了過來,正好聽到裴潛的這聲嘆息,立刻接上了話題。裴潛回頭看看裴徽,知道裴徽誤會了,卻沒有解釋。“怎麽說?”

“我聽說建業城東也有一座紫金山。”裴徽走到裴潛身邊,並肩則立,看看遠處的山巒,又回頭看看裴潛。“如果說鳳凰塬還只是巧合,紫金山總不會也是巧合吧。”

裴潛冷笑一聲:“你知道天下有多少紫金山,又有多少以鳳凰為名之地?”

裴徽向來畏懼這位長兄,即使有滿肚子的理由也不敢在裴潛面前賣弄,被搶白了兩句,便有些氣短,訕訕地笑著。裴潛見狀,不忍再說。他其實極是喜歡裴徽的聰明伶俐,只是覺得裴徽太過年輕,不知道生活艱辛,只知羨慕名士風度,好清議,不落實處,所以時常敲打他,免得他太驕傲。見他窘迫,又心中不忍,放緩了語氣說道:“你覺得中山王不如吳王?”

“兄長英明,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裴潛嘆息道:“文季啊,你還年輕,不知道有些事並不是你想象的那麽清楚。吳王的確英明果決,卻不是所有事都能如他所願。你以為他願意看到此刻的局面嗎?魯肅、呂蒙要爭功,他也無可奈何。若不是劉備虛有其表,形勢何至於如此。不敵魯肅率領的吳軍主力也就罷了,連高順都無法擊敗,現在又只顧著退往並州,實在令人失望。”

裴徽也吃了一驚。“退往並州?中山王要放棄我河東?那我們河東人的犧牲豈不是扔進黃河了。”

裴潛沒有回答,頓了片刻,又問道:“你覺得賈逵賈梁道此人如何?”

裴徽不假思索地說道:“有才無德,好立功名。可為鷹犬,不可為大臣。此事和他有關?這個竊裈之徒,惡習難改,又幹這不要面皮的事。”

裴潛皺了皺眉,將衛覬的信遞了過去。裴徽接過,迅速看了一遍,不禁哼了一聲。他對賈逵印象一直不好,見賈逵為劉備出計,罔顧河東世家利益,氣得變了臉色。裴潛也對賈逵的決定不滿,但他卻不附和裴徽的意氣,故作不以為然。

“文季,你鐘意吳王,只怕吳王鐘意的卻是賈梁道這樣的人,而不是你。你看與我們對陣的魯肅,據說他可是吳王親自上門去請的人,吳國文臣武將百余,有些殊榮者唯此一人。”

裴徽陰著臉,一聲不吭。

裴潛背著手,來回踱著步,單調的腳步聲似乎永遠沒有停息的時候。裴徽思索了片刻,擡起頭,看向遠處的紫金山,忽然說道:“兄長,我想去建業看看。河東也好,關中也罷,都是霧裏看花,要想知道吳國究竟是什麽樣,還是去建業親眼看看最直接。”

裴潛停住腳步,歪著頭,打量著裴徽。“你一個人?”

“兄長,我馬上就成年了。”裴徽有些惱怒。

裴潛笑了笑,沒有理會裴徽的孩子氣。半大少年,一心想讓別人把自己當成年人,偏偏又藏不住自己的稚嫩。不過這樣也好,誠如裴徽所說,他們對吳國、對吳王的了解都是間接的,其中不免偏差,要想真正了解吳國和吳王,只有親自去走一走。自己限於身份,脫不幹身,裴徽卻是可以的,正好他對人物品鑒也有一定的天賦。

“你收拾一下,最好邀上幾個同伴,一起去建業遊學吧。”裴潛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越快越好。”

裴徽又驚又喜,連聲答應,轉身興沖沖地去了。裴潛看著裴徽略顯單薄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嘴角挑起一抹欣慰地淺笑。身為裴家長子,他擔任著家族的重任,不能隨心而動,可是裴徽可以。家族的事有父親、自己和二弟操心就行了,不必讓還沒成年的裴徽牽涉其中。

說起來,二弟有好久沒有消息來了,也不知道他在益州如何。

裴潛在樓上獨立了很久,然後回到書房,先給留在長安的父親裴茂寫了一封信。河東的情況不容樂觀,為家族前途著想,要主動尋找合適的舊交,安排退路。裴家不是衛家,與吳王沒有舊仇,沒必要陪劉備一起死。然後又提筆給劉備寫了一封上疏,闡明白波谷對河東、對中山國的重要性,僅有並州是不夠的,存亡之際,是戰是降,當斷則斷,不可心存僥幸,反受其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