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6章 風起(第2/2頁)

兄長荀衍死了,死在浚儀城下,聽說屍體在水裏泡了兩天,腫脹得連甲胄都無法解下。他不敢想象那個景象。他見過溺水而亡的人,想著容貌出眾的兄長變成這副模樣,他就心酸不已。

雖說名將難免陣上亡,他應該早有心理準備,可是聽到噩耗時,他還是很意外。究竟發生了什麽樣的事,以至於一個統領五萬步騎的大將會陣亡?如果荀衍是騎兵將領,或許情有可原,但他是一軍主將啊,怎麽會出現這樣的事?

也許這就是命。

看著荀惲等人的身影消失在樹影之中,荀彧嘆了一口氣,轉身上了車。鮑出揚起馬鞭,拉車的駿馬昂首嘶鳴,揚起四蹄,拉著馬車向長安城急馳而去。荀彧倚著車窗,看著飛速倒退的樹影,想著天子頓兵河內的形勢,愁眉不展。

原本只是策應袁譚、曹操的戰事,現在卻發展成了對峙,三萬多大軍滯留不歸,嚴重影響了關中的耕種,也影響了秋天的收成。產出減少,消耗卻在增加,即使天子任命閻溫為並州刺史,盡力就近調集糧草,還是難以為繼。

進攻不現實,只能撤兵。勞師無功,對天子的打擊不少,他願不願意咽下這顆苦果,荀彧沒把握。

自從西征大捷之後,天子就不再是他熟悉的那個少年。少年長大了,見過了世面,如今要乾綱獨斷,自己做主了。他清楚大臣的界限,也在主動放權,盡可能避免留下擅權的不好印象,可是他還是為天子擔心。天子很聰明,有明君之相,但他太年輕了,血氣有余,隱忍不足,尤其是有孫策這麽一個對手時。

天子最想打敗的人只有一個:孫策。

“令君,令君。”車窗被人敲了兩下,一個侍從騎士踢馬趕上,彎下腰,喊了兩聲。

荀彧一驚,回過神來,拉開車窗,剛要問什麽事,卻發現騎士中從了一個人。那人穿著一身皮甲,肩上有皇甫氏的家徽,騎士面容悲戚,臉上還有一道血淋淋的刀傷。荀彧心裏咯噔一下,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太傅皇甫嵩最近一直臥床休息,不會是大限到了吧?這騎士是依附的羌人,割傷臉是羌人祭奠死者的習俗。

“什麽事?”

滿臉是血的羌人騎士踢馬趕了上來,大聲說道:“令君,皇甫公走了。”一邊說一邊流淚,淚水化開了臉上的血,流得到處都是。

雖然有心理準備,荀彧還是屏住了呼吸,渾身發麻。大戰之際,國失名將,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更麻煩的是皇甫堅壽在前線,皇甫嵩死了,皇甫堅壽必然要奔喪,誰來接替他的職務,又或者是直接撤兵?

荀彧心亂如麻,一邊思索著應變之策,一邊命鮑出改變路線,趕往太傅府。

太傅府在北闕甲第,與大將軍府靠得很近。與大將軍府的冷清不同,太傅府一向熱鬧,此刻門外更是停滿了趕來吊奠的賓客。皇甫嵩掌兵多年,朝廷軍中將領大半出自其門下,故主離世,他們自然要趕來祭拜,見最後一面。

荀彧趕到時,太傅府前的大道上已經停了不少車馬,鮑出不得不放慢速度,緩緩前進。荀彧索性下了車,準備步行入府。他剛走了兩步,忽然停住腳步,看向大道對面。

在未央宮的宮墻襯映下,在無數人影中,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一閃即沒,就像是故意躲著荀彧似的。荀彧搜尋了好一會,也沒能再看到那個身影,不由得搖了搖頭。最近真是精神不濟,有些疑神疑鬼。那人在河東,怎麽會突然來長安呢。

荀彧快步向前,沿途不斷有人向他行禮致意。他一邊還禮,一邊快步向前。走到門口,正要進步,旁邊閃出一人,拽住了他的袖子。

“令君留步。”

荀彧轉頭一看,原來是秘書台的留守秘書裴潛。他連忙停住腳步,問道:“文行,什麽事?”

“令君,剛剛收到消息,江東大水,連建業城都被淹了。”

荀彧又驚又喜,站在門口,看著院中滿面哀容的賓客,忽然有一種詭異的感覺。皇甫嵩逝世,江東大水,這兩個消息湊在一起,是吉是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