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3章 賈詡三策

閻溫搖搖頭。他知道孫策治下百姓不少,但具體多少,他並不清楚。賈詡對毌丘興使了個眼色,毌丘興早有準備,上前一步,在閻溫面前坐下,從案上取出幾份公文,依次擺在閻溫面前,一一解說。閻溫聽了幾句,就明白了賈詡讓他看這些公文的用意。窺一斑而知全豹,由這些公文,他可以推算出孫策治下諸州的戶口變化,不一定精確,卻粗略可觀。

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據毌丘興分析估算,孫策治下五州的戶口可能有四百多萬戶,過天下之半,遠遠超出了天子和袁譚控制的戶口,尤其是江東,這些年的戶口一直在增加,兗州、司州、青州甚至關中的百姓大面積的逃亡,有很多人應該是去了江東。

孫策行王道,天子行霸道,王道愛民,霸道愚民,高下判然,百姓的逃亡是單方向的,關中就是典型的例子,百姓逃亡太多,以至於朝廷不得不從涼州招攬百姓入關中定居,彌補戶口不足。如果不放棄霸道,行愛民之王道,這種差距只會越來越大,不會縮小。

比單純的戶口多寡更重要的是孫策不遺余力的抑制豪強,計口授田,他吸引的戶口都是耕地的百姓,留在原籍的都是擁有大量土地的世家、豪強,看起來戶口也不少,但天子要從他們手中得到錢糧絕非易事,必然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這一點,不用毌丘興說,閻溫也清楚,他做並州刺史的這幾個月絕大部分時間就是拜訪各家家主,商量、妥協,千方百計的籌集糧草,供應天子的大軍。相比之下,孫策藏富於民,滿寵在豫州征召二十萬郡兵,幾乎不用孫策提供一粒糧食,他要付出的代價就是免除今天秋季的田租、算賦。孫策輕賦薄斂,這些損失對他來說非常有限,不會動搖根本。

閻溫越想越不安。王道、霸道的影響比他想象的還要大,孫策行王道,治下五州儼然已是王道樂土,大河以南皆是影響所及,百姓扶老攜幼,不遠千裏地趕去豫州甚至江東,兗州雖然還在袁譚手裏,卻已無可使之民,司州情況也差不多。如果不是被山川阻隔,冀州、並州也難以幸免。

沒有戶口,沒有人耕種,就算有良田也只能荒著。沒人耕種,就沒有糧食,拿什麽來和孫策對峙?時間越長,對孫策越有利,就算不打,天子和袁譚也支撐不了太久。

“先生,陛下也知道霸道不可久,但事急從權,不得不如此。若能中興……”

賈詡看了閻溫一眼,笑著搖搖頭。閻溫訕訕的閉上了嘴巴。他也知道這些話沒有說服力,尤其是在賈詡面前,說這樣的套話只會讓賈詡認為他是朽木不可雕。

“漢家本王霸雜用,事急從權,去王而用霸,聽起來的確有些道理。可是伯儉你再想想,關東、關西對峙,論士馬之強,孰更占優?形勢於誰更急?為何孫策行王道可久,天子行霸道卻應不了急?”

閻溫眉頭緊皺,沉吟良久。這也正是天子著急的地方,行霸道本為救急存亡,對峙絕非天子所願,如今天子頓兵於河內,袁譚頓兵於兗州,並非不想進攻,而是不敢進攻。天子也知道等得越久,機會越渺茫,這才想請賈詡出山。如何進攻取勝,打破這個僵局,才是天子最想請教賈詡的問題。但賈詡的分析只是加重了他們的擔心,並沒有幫他們解決任何問題。聽起來,賈詡似乎已經放棄了,不想沒有幫忙的意思,還想勸他們也放棄。

“先生,難道……大勢已去,革命在所難免?”

賈詡不置可否,呷了一口茶,又思索片刻。“伯儉,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還望伯儉能為我解惑。”

“請先生直言。”

“你上次對我說,希望我能為涼州想一想。可你們如此支持天子,於涼州何益?秦有關中之地,又行耕戰百余年,大小百余戰,傷亡近百萬,方一統天下。如今天子行霸道,以涼州百姓為兵,欲行秦之故事,你們有沒有算過,以涼州的戶口能支持幾年?就算天子中興,又能剩下幾個涼州人?”

閻溫眉頭皺得更緊。“依先生之見,又當如何?”

“你們欲入朝為官,如今已入朝矣。涼州百姓欲入關定居,如今已入關矣。知止不辱,知足不殆,你們是不是該適可而止,重新考慮一下如何做更有利於涼州。”

閻溫心中駭然。賈詡的話說得很隱晦,卻不難理解。賈詡願意見他,不是想幫天子,而是為了涼州——當初他也是這麽請求賈詡的。如今天子已經給不了涼州更多,只會給涼州帶來死亡,他們就沒必要支持天子了。從涼州的角度來說,這當然是明智的選擇,可是從君臣大義來說,這是背叛,有悖氣節。

賈詡從來就不是朝廷的忠臣,他沒有這樣的負擔。可他們是天子信任的大臣,親手提拔的年青才俊,如何能背叛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