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4章 明爭暗鬥

聽了張纮的話,孫策感慨不已。誰說中年人就保守,就頑固?張纮的表現足以證明他不僅不保守,而且更有洞察力。他也許沒有兩千年的經驗,但他卻敏銳地看到了其中的意義。

讓他來說,未必就能說得比張纮透徹。

張纮有些激動,臉色微紅,向孫策躬身行禮。“臣失儀,死罪,死罪。”

孫策坐直了身體,雙手虛扶。“張相思維敏銳,目光如電,見人所不能見,這才是真正的王佐。孤得張相之教,幸甚幸甚。”

虞翻、郭嘉也向張纮行禮,有些不好意思。鮮於程更是離席而拜,行了大禮。張纮一一還禮。有了張纮這一番話,虞翻、郭嘉也不好意思再意氣用事,依次進言。

虞翻再次聲明,誠如張纮所言,他並非有地域之見,坐視豫州百姓獨自面對強敵,而是從全局出發,不建議孫策包辦一切。天子和袁譚雖然來勢洶洶,但他們所領的將士不見得就比豫州、荊州將士更強,也未必能持久,這正是鍛煉將士的好機會。擊退來敵,不僅可以增強士氣,還可以從中挑選出一批精銳,為將來反擊做好準備。

半分天下畢竟只是暫時的,將來遲早要一統天下。主動進攻需要更多的兵力,僅憑目前的中軍和九都督手中的兵力顯然不夠,不趁現在這個機會挑選精銳,什麽時候再挑?由滿寵迎戰董昭的戰果來看,豫州本地征發的預備役完全可以承擔這樣的責任。這一戰結束,荊豫青徐挑選出三五萬精兵沒什麽問題。加上現有的兵力,進攻關中也許不足,掃平冀州綽綽有余。

郭嘉承認張纮、虞翻說得有道理,他也會想辦法利用天子與袁譚之間的分歧,盡可能牽制他們的行動,但他還是堅持要慎重對待騎兵。天子、袁譚都有孤注一擲的跡象,為了生存,他們極有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韙,騎兵入境,最危險的不是城池,甚至不是普通百姓,而是滿寵率領的機動兵力。滿寵只有一萬多人,一旦被騎兵捕捉到機會,很可能就是全軍覆沒。如此一來,練兵的作用就談不上了,豫州反倒有可能因為失去居中調度聯絡的機動兵力而陷入各自為戰的窘境。

因此,就算中軍不出,也應該派一部分騎兵趕到豫州助陣。有了遼東之後,江東缺少戰馬的窘境有所緩解,集結諸部親衛騎也有六七千騎,加上裝備的優勢,足以讓天子和袁譚有所顧忌,不敢輕易派騎兵深入。退一步說,這也是鍛煉騎兵和騎兵將領的好機會。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戰馬適合征戰的時間也就是三五年,建安二年平定遼東之後送到中原的戰馬眼下就是能戰的時候,就算不上陣,過了這兩年也無法再充當主力,只能退役充任驛馬。與其白白浪費,不如上陣,至少讓騎兵有實戰的機會。將來不管是進兵關中還是進軍冀州,甚至於開拓四夷,騎兵都不可或缺,與幽並涼騎兵交鋒在所難免,提前積累一些經驗也是有必要的。

孫策深以為然。只要拋開私心,這些人總能拿出最好的方案。他讓郭嘉盡快拿出方案,同時決定由陳到率領騎兵先趕去汝南,協助滿寵作戰。陳到是豫州人,由他參戰,有利於提高豫州世家的尚武之風。與此同時,再傳書周瑜,調文醜參戰。周瑜進入武陵地區後,以水師和步卒為主,騎兵用不上,文醜只充當儀仗隊太可惜了。

基本方案確定,張纮等人告退,孫策留下了虞翻和鮮於程。他指指案上的石硯,問道:“仲翔,這件事,你清楚嗎?”

虞翻看看鮮於程,點點頭。“清楚。不過這件事我不好直接過問,已經知會高柔,讓他去查,應該很快就有結果。”他沉吟了片刻,又道:“不過,臣鬥膽猜測,鮮於都尉恐怕也未必清楚全部實情。”

鮮於程抗聲道:“還請虞相指正。”

“都尉有多久沒回家了?”

“這和我回不回家有什麽關系?難道虞相是說我鮮於家也有人參與其中?若是如此,請虞相依律處置就是,程絕無二話。”

虞翻冷笑一聲:“你鮮於氏孤寒之戶,哪有資格在這麽大的生意裏插一腳。不過,你若是問問那些來請願的鄉黨,他們或許可以告訴你誰最急著從中取利。”

鮮於程黑著臉,一聲不吭。

虞翻隨即將情況大致介紹了一下。歙硯出自歙縣,尤以龍尾山著稱,原本並不太知名,畢竟丹陽讀書人少,開山取石的費用也很高,為了一兩塊硯大費周章,成本太高。最近這幾年不同了,孫策大興文教,縣縣有學堂,鄉鄉有校,讀書人的數量猛增,對硯台的需要暴增,取石制硯一下子成了大生意。

矛盾因此而起。

孫策入江東,先到吳郡,再到會稽,丹陽——尤其是丹陽南部是最後到的,當丹陽興文教的時候,吳郡、會稽的學堂都建成好久了,因為吳會兩郡的讀書人都憋著一口氣,想壓對方一頭,所以這文教發展得更為迅猛,對文具——不僅是硯,還有筆、墨、紙之類——的需要遠遠超過丹陽,歙硯最先成名,就是因為會稽讀書人的追捧。會稽商人多,很快有人看中了歙硯的利益,一路找到歙縣,在那裏建作坊,取石制硯,然後順浙水而下,運住會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