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0章 白羊陂

滑亭西,白洋陂。

校尉審榮坐在船頭,擺弄著手裏的釣杆,臉色陰沉。幾個親衛站在身後,嘀嘀咕咕,正在抱怨太守董昭偏心。審家對董昭一向很支持,這次隨董昭出征,審家集結了兩千多部曲,幾乎是全力以赴,但董昭並不領情,連正面的攻堅戰鬥都沒讓他參加,只讓他領了三千人留守白洋陂,說這裏是滿寵的必經之路,讓他守緊了,別讓滿寵偷偷的溜過去。

董昭的話聽起來有道理,滿寵有船,如果陸路無法進軍,從水路前進是很合理的選擇。但審榮很清楚,滿寵的船只是一些運輸船,真正的戰船不會多,最多是三五艘護航的戰船而已,無法裝載所有的士卒,就算能到達雍丘城下,作用也有限。

董昭就是想讓他的弟弟董訪立功,故意打壓冀州人,不讓他有雪恥的機會。

這些中原人真是忘恩負義。我冀州人為了袁使君父子付出這麽多,他們卻只想著自己的利益,一心想和冀州人爭利。他們也不想想,沒有冀州人拼命,他們能有今天嗎?還是叔叔英明,從不假這些人以顏色。可惜叔叔死了,田豐、沮授這些人沒骨氣,只知道一味遷就汝潁系。現在好,連兗州人都要跳出來了。袁使君剛剛進兵兗州,董昭就想著結黨了。

審榮越想越郁悶,憤憤的將手裏的釣杆扔在水中,站起身,喝了一聲:“讓他們快一點,今天日落之前如果還不能完成任務,我就將他們連人帶船都沉了。”

正在發牢騷的親衛互相看了一眼,欣然領命,轉身去傳達命令。他們也積了一肚子怨氣,正愁沒有發泄的機會。如果審榮真的打算殺掉這些被強征來的百姓,他們舉雙手贊成,很樂意親自動手。

一只小船向遠處劃去。成百上千的百姓正駕著船,運載著石塊、泥土,準備在白洋陂東的睢水出口設障,堵截從東面來的豫州軍船隊。時間短,任務急,監督的冀州軍態度又惡劣,這些陳留百姓非常反感,消極怠工,忙了一天也沒見什麽成效,倒是夜裏跑到幾十個人,進展更慢。

聽了審榮的命令,得知審榮要鑿穿他們的船做障礙,這些陳留百姓更加憤怒,一個個眼神如火,只是迫於冀州軍的殘暴,沒人敢輕易說話。夜裏有人逃跑,審榮殺了不少人,現在是大白天,他們就算想跑也跑不過冀州軍手中的強弩,只會白白送命。

這些冀州人怎麽不去死?

百姓們忍氣吞聲,加快了手裏的動作,將船搖得飛快,卻故意不按指定的地點傾倒。他們不希望擋住援兵,他們更希望滿寵趕緊來,殺了這些沒人性的冀州人。

似乎上天聽到了他們的祈禱,冀州軍突然騷動起來,有人指著東面大呼小叫。百姓們趁機停下手裏的動作,舉目遠眺。在睢水之上,一只小船正在拼命劃槳,激起雪白的水花,後面有兩只船在追趕,雙方正在迅速接近,其中一條船斜刺裏撞了過去,直接將逃命的小船撞翻,船上的人落了水。

百姓之中有人低聲歡呼起來。不用說,這是派出偵察的冀州軍被人抓住了。審榮一共派出五只船,二三十個斥候,豫州來的援軍突然靠近,現在這些冀州軍都被抓住了,說明援軍很快就能到。

“噤聲!噤聲!”監工的冀州軍將士大喝起來,端起強弩,威脅騷動的百姓,只是神情緊張,聲音聽起來有些發顫。百姓們聽了,心中鄙視,雖然又開始劃船,卻沒多少人真出力。冀州軍也知道形勢緊張,就算再抓緊也來不及了,亂殺人只會激起反抗,浪費箭矢。

有人迅速通報審榮。審榮將信將疑,不敢怠慢,連忙命令兩岸的將士做好戰鬥準備。他早在睢水出口的兩岸設置了陣地,強弩手隨時待命,不僅準備了充足的箭矢,還帶了不少引火物,一旦豫州船來,就用火燒船。

聽到戰鼓聲,正在樹蔭裏休息的強弩手紛紛起身,趕到陣地上列陣,上弦,準備箭矢,做好戰鬥的準備。審榮也乘著船來到白羊陂中,正對著睢水方向。這時,水面上已經出現了幾個黑點,越來越大,正迅速向白羊陂駛來,漸漸露出了龐大的身形。

審榮倒吸一口涼氣,頭皮有些發麻。來的不是他以為的中小型戰船,而是樓船。怎麽會是樓船?審榮想不明白,難道滿寵還帶了真正的水師來?樓船不是普通的戰船,樓船可以攜帶大型武器,比如人力無法握持的重弩,比如拋石機,重弩和拋石機的射程遠在強弩之上,冀州強弩手根本不是對手。

壞了,大意了。審榮一聲哀嘆,腿有些發軟,猶豫了片刻,他立刻下達撤退的命令。在水面上,他乘坐的這些征集來的民船根本不可能擋住樓船的攻擊,會被樓船直接壓到水裏去。他的水性還可以,但大部分冀州軍將士的水性都不怎麽行,在水面上戰鬥沒有任何優勢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