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1章 鞠躬盡瘁

成都。

戲志才靠在榻上,敞著懷,瘦削的胸膛起伏著,亮津津的汗水不停的滲出,一旁的侍女手裏的布巾已經半濕。一個須發花白的道人坐在榻前,手指搭在戲志才皮包骨頭的手腕上,眉頭緊蹙。

盧夫人坐在遠處,一言不發,眼神中卻是掩飾不住的焦慮。

“祭酒,你需要靜養。”道人收回手,用布巾擦擦指尖。戲志才的手腕上也是汗。“在成都,祭酒無法真正安靜,傷神太過,已經氣血兩虛。再這樣下去,祭酒怕是嘗不到重陽的菊花酒。”

戲志才收回手腕,拉上衣襟,淡淡地說道:“就算去青城山,我也無法靜養。”他閉上眼睛,喘了兩口氣。“盧夫人,天師道在漢中的信眾多嗎?”

盧夫人欠身答道:“我兒入漢中數年,大部分精力都在軍政,傳道不多。”她頓了頓,又道:“巴山以南倒是好些。”

戲志才微微頜道:“那夫人還是親自走一趟吧。黃忠善戰,僅以兵法論,令郎未必是他對手。若能讓巴郡諸蠻助陣,守住西城,將有大功於主公。”他喘息了片刻。“主公有意以令郎為巴郡太守,夫人切莫錯過。”

盧夫人眼神微閃,與老道人交換了一個眼神,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如祭酒言,我這就傳令各治,讓他們糾集信眾,助吳太守一臂之力。”

“有勞夫人了。”

盧夫人起身,與老道一起告辭。書佐彭羕從一旁閃了出來,看了一眼盧夫人的背影,又看看閑目喘息的戲志才,眉頭緊皺。“祭酒,這樣……好嗎?天師道在益州影響已經很大了,再讓張魯做巴郡太守,怕是尾大難掉……”

“事急從權。孫策兩路進擊益州,勢在必得,我們不得不全力以赴。”戲志才睜開眼睛,看了彭羕兩眼。“永年,你有才,但是你太年輕了,還是收斂些鋒芒為好。天師道在益州信徒甚眾,天師夫人又得主公信任,你不宜與他們為敵,當善用其利,因勢利導。”

彭羕撇撇嘴,怏怏地應了一聲,從袖子裏取出剛剛收到的消息,卻沒有遞給戲志才。“辛長史剛剛收到主公傳來的消息,黃忠搶收了上庸城外的莊稼,又伏擊了龐羲率領的援兵。龐羲陣亡,全軍覆沒……”

戲志才聽著彭羕口述上庸的戰事,眉頭越皺越緊。他一言未發,直到彭羕復述完,他又沉吟了好久,這才說道:“永年,你怎麽看這件事?”

彭羕舔了舔嘴唇,眼中露出幾分興奮。戲志才是曹操的心腹,實際掌控著整個益州的情報,同時還是曹操的首席謀士,曹操在外征戰,戲志才就是益州的主心骨。他作為戲志才的書佐,有聽戲志才分析戰局的機會,這是令很多人羨慕甚至嫉妒的事。現在戲志才居然要問他的主意,這是對他的信任和器重,甚至是培養。

“祭酒,黃忠在房陵圍城一年,水泄不通,應該是在掩飾什麽。許義可不是什麽性情堅忍之人,就算城中糧食足夠,黃忠也沒有攻城,援兵遲遲不至,他也未必能堅持得住。許子遠說江東軍擅長山地戰,斥候精悍,無法與房陵聯絡,可見江東軍的重心在城外,而不是城內。所以我想,黃忠很可能是在練兵。”

“練兵?”

“是的,黃忠之前曾經在潁川、河南作戰,但那裏的山地不如漢中險要,他有必要加強演練,熟悉地形。在房陵練兵,離襄陽不算太遠,運糧也方便,總比深入漢中時好一些,磨刀不誤砍柴功麽。”

戲志才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彭羕不敢再說了,訥訥的閉上了嘴巴。戲志才沉思了良久。“如果真是這樣,那麻煩就大了。兩路出擊,不求速戰速決,還能安心練兵一年,孫策的底氣也未免太足了些,他的儲備至少比我們估計的要豐厚很多。”

“其實也沒那麽多的。”彭羕忍不住說道:“孫策好用精兵,精兵需要的裝備更好,訓練更精,但他們的飯量卻未必比普通士卒多,南陽黃牛天下聞名,如果能配給一些牛肉,糧食的需要還可以再降低一些。總的來說,需要的錢也許很多,需要的糧食卻不算很多。”

戲志才睜開眼皮,看看彭羕,微微頜首。“這是你自己的分析?”

彭羕遲疑了片刻。“聽了秦子勅一些意見。他有幾個朋友曾到襄陽求學,對南陽的情況比較熟悉。”

“你說的是尹默、李譔嗎?”

“是的。”

“他們什麽時候回來的,現在在哪兒?”

“年前回來的,開春後又去襄陽了。”

戲志才咂了咂嘴,有些遺憾。他知道尹默、李譔,這兩個都是涪縣人,離成都不算太遠,一直在襄陽求學,師從荊州大儒宋忠。他之前就想招攬這兩人進牧府,可是他們太年輕了,出身又比較寒微,曹操擔心益州的世家會有意見,到時候刁難他們,反而會讓他們的仕途更加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