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9章 箭在弦上

臘月二十五,鄴城,州牧府。

崔烈下了車,一手扶著腰,一手扶著車門,定了定神。歲月不饒人,連坐了十幾天的車,他腰酸背痛,頭暈腦脹,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在門前等候的田豐連忙上前行禮。“崔公辛苦。”

“好說,好說。”崔烈擺擺手,有氣無力的說道。他瞥了一眼大門,大門裏靜悄悄的,只有掃戟衛士像木樁一樣站著。他哼了一聲:“袁使君很忙啊,這大過年的也不在城裏?”

田豐笑道:“崔公來得不巧,黑山賊鬧事,使君率部征討,還沒回來。”

崔烈一聲輕嘆。“田元皓,我知道,朝廷西遷,僅能自保,你們占著百萬之州,不把朝廷放在眼裏。可是你們別忘了,朝廷多少還有些名份,孫策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緩緩圖之。你們卻沒什麽名份,一旦朝廷頂不住了,冀州存亡只在談笑之間。黑山賊?黑山賊不過是混口飯吃罷了,遲一天早一天有什麽關系?”

田豐笑而不語,迎崔烈進門。他和崔烈早就熟悉,雖說崔烈官至太尉,他只是冀州的處士,可是如今朝廷落魄,崔烈這樣的老臣也不受天子待見,他卻是袁譚的心腹重臣,雙方完全可以平起平坐。得知崔烈來傳詔,袁譚知道朝廷要幹什麽,躲到黑山去剿匪,他現在就是袁譚的全權代表。崔烈若是擺譜,他就晾崔烈幾天,讓他看清形勢。

兩人上了堂,分賓主落座。袁譚不在,傳詔的事無從談起,他們只能以老友的身份說話。崔烈精疲力盡,本不想和田豐廢話,可是他也清楚,如果不能說動田豐,他在冀州住到過年也沒用。

“許攸到了漢中,你知道吧?”

田豐點點頭。許攸雖然離開了袁譚,卻一直沒有斷絕聯絡,經常給袁譚消息,他們不僅知道許攸去漢中,還知道許攸現在就在上庸,與黃忠對峙,只是他沒必要把這些情況告訴崔烈。

“你覺得他這次能擊退黃忠嗎?”

“不清楚。崔公覺得呢?”

“逆流而攻,的確不容易,可是沔水畢竟不是長江,只要給孫策時間,突破漢中並非不可能。”

田豐應了一聲,不置可否。

“孫策坐鎮襄陽,對益州虎視眈眈,除了安排黃忠取漢中,還派周瑜在江南展開攻擊。今冬明春,周瑜就會發起進攻,曹操兩線作戰,你們覺得他能撐多久?”

田豐眼神微閃,有些色動。許攸在漢中,不時有消息來,所以他們了解漢中的情況。可是江南的事就難了。曹操基本不和袁譚聯絡,荊州控制得也很嚴,他們的細作很難通過荊州和豫州,將消息傳回鄴城。即使郭圖花費了大量的精力,江南的消息還是很少,而且滯後嚴重。

他們只知道周瑜駐紮在江陵,卻不知道周瑜已經移駐江南。

“周瑜去了江南,誰在江陵?”

“目前還沒有消息,但夷陵有婁圭,江陵有李通,曹操也沒膽量攻入荊州腹地,他只能去江南和周瑜交戰。在山裏作戰,他可不是周瑜的對手,江東軍優勢最大的戰法不是騎兵,而是山地戰和水師。協助周瑜的賀齊、祖郎都是精通山地戰的大將。”

田豐沒吭聲。他知道賀齊和祖郎擅長山地戰,他也清楚江東軍有優勢,可是有優勢和取得勝利是兩回事。攻守勢異,攻方要克服的困難要比守方更多,除非優勢大到一定程度,否則必然是一個僵持的局面。當初吳懿進攻襄陽,被徐晃一個人擊退。如今黃忠攻漢中,不僅有徐晃、文聘為副手,孫策還調武關都尉徐庶助陣,就是因為進攻的困難。即使如此,黃忠不還是被擋在房陵,久攻不克?

但是,崔烈提到了周瑜的動向讓他心生疑惑。周瑜與曹操在三峽對峙,逆流而上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在這種情況下,孫策轉戰襄陽,派黃忠進攻漢中,要爭回一些優勢。在黃忠還沒有取得實質性進展的情況下,孫策又派周瑜從江南進兵是什麽意思?

是覺得漢中難取,再在江南試探一下?還是仗著實力強橫,兩路進擊?如果是前者,那這個試探不會長久,周瑜一旦受挫,孫策就會放棄對益州的攻。如果是後者,那孫策有可能奪取益州,比他們估計的還要快一些。一旦孫策拿下益州,形勢會發生重大影響。

這個情況不能忽視,必須提高警惕。

田豐心裏盤算著,臉上卻不露聲色。“孫策窮兵黷武,虛耗錢糧,對朝廷來說不是好事嗎?”

“如果孫策不能攻取益州,虛耗錢糧,對朝廷當然是好事。可是如果孫策取了益州呢?”崔烈冷笑了一聲:“就憑你們繳的那點稅賦和關中的屯田,朝廷能擋住孫策?屆時孫策由漢中西行,經武都、隴西,與韓遂、馬騰聯手,東西夾擊,朝廷不低頭也得低頭,除了禪讓,只有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