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1章 明算賬

太傅皇甫嵩暈倒,殿上一片嘩然。站在皇甫嵩身後的郎官立刻上前攙扶,天子命人急傳太醫為皇甫嵩診斷,更是親自走下禦座,來到皇甫嵩面前,握著皇甫嵩的手,輕聲呼喚。

“太傅,太傅。”

皇甫嵩面如金紙,氣若遊絲,瘦弱的胸膛劇烈的起伏著。手心冰冷,掌心濕漉漉的,連天子都感受到絲絲涼意。過了一會兒,太醫吉本提著藥箱急趨而至,跪在皇甫嵩身邊,為皇甫嵩診脈後,建議立刻送皇甫嵩回府靜養。天子答應,叫過兩個郎官,讓他們送皇甫嵩回去。

送走皇甫嵩,大殿上漸漸安靜下來,天子轉過身,看了楊修一眼,欲言又止。

楊修不慌不忙,拱手說道:“陛下,皇甫太傅當年面對百萬黃巾鎮定自若,為何卻被臣幾句話問得病發?謠言殺人,心病難醫,此其證也。皇甫太傅已屆花甲之年,一向恭謹自守,又無兵權在手,尚且如此不安。大將軍手握雄兵十余萬,立不賞之功,又豈能不懼流言?縱使陛下有明君之度,也被這士家制度毀得幹幹凈凈了。臣懇請陛下廢除亂政,以安群臣之心。”

“群臣?”天子強作鎮靜,淡淡笑道:“除了大將軍之外,還有誰啊?”

“冀州牧袁譚,逆臣袁紹之子,擁冀州百萬之眾,有沮授、田豐為輔,意在自立。益州牧曹操,本是袁紹之將,為大將軍所敗,遁走益州。益州戶口百萬,邊境四塞,易守難攻,新莽之際便有公孫述據益州而自立,數年前劉焉據益州,更有不臣之心,如今曹操據益州,焉能不自疑?臣聞曹操亦行士家制,不知道他又意在何指?並州牧賈詡,為董卓舊部,跨有並州即河東、弘農,聞朝廷行士家之制,心能安乎?”

天子無言以對。他需要對付的豈止是孫策,袁譚、曹操、賈詡,哪個也不是省油的燈啊。他是想驅狼吞虎,可他總不能當著楊修的面說,況且他捫心自問,其實真沒多少成功的把握,楊修也不完全是借題發揮,說不定孫策還沒緊張,曹操、賈詡等人先急了。

天子強笑著,返身入座。“楊卿所言有理,君臣相忌非朝廷幸事,當與群臣再議,以安大將軍及諸卿之心。”

楊修躬身道:“陛下聖明。夫子雲: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陛下欲太平,當示之以信。”

一直沒吭聲的劉曄緩緩開了口。“敢問長史,大將軍手握雄兵十余萬,據五州之地而不納賦稅,又當如何示之以信?”

楊修轉身看向劉曄,微微一笑。“令君何出此言?董卓亂政,袁紹嘯聚,陛下遷都長安,潼關、武關之東非國家所有,非大將軍連年苦戰,能有今日?酬功賞能,陛下委大將軍以內外軍事,大將軍奉詔節制諸州,握雄兵以安天下,何疑之有?至於五州賦稅,令君似乎忘了,初平以來,中原連年大戰,錢糧消耗一空,即使如此,大將軍依然竭力供應朝廷,可是冀州這些年又輸納了多少賦稅?令君如果不清楚,不妨問問司徒府的劉掾。”

楊修轉向劉巴,輕聲笑道:“麻煩劉掾將這幾年的賬目報一遍,好讓劉令君明是非,知臧否。”他頓了頓,又道:“如果劉掾不方便,我也可以代勞。諸君就算不全部清楚,也該記得一部分,當知我並非信口胡言。”

劉巴一言不發。孫策治下的五州繳納的賦稅是不足,但畢竟還是交了一些,關中發生旱災的時候,是孫策提供了三十萬石糧食,解朝廷燃眉之急,去年天子西征也是建立在孫策提供的錢糧基礎上。相比之下,冀州交的賦稅少得可憐,也就是去年剛剛象征性的繳了一部分。真要算賬,先挨板子絕不是孫策。

劉巴不吭聲,楊修卻不肯放過,將這幾年孫策的收支一一報出,收入錢糧多少,支出錢糧多少,又繳納了朝廷多少,清清楚楚,如數家珍。最後的結果很簡單,孫策不僅沒有節余,還欠了十幾億的債。

“陛下,大將軍為國平叛,朝廷總不能由大將軍自掏荷包,這十幾億的債務是不是請司徒府解決一下?”

天子哭笑不得。天下太平時,朝廷一年的財政節余也不到二十億,如今朝廷只有關中,連飯都吃不飽,哪裏有十幾億給孫策還債。別說沒錢,有錢也不能給啊。

“楊卿,中原富庶,大將軍又善於理政治民,怎麽會……欠這麽多債?”

“陛下,傳言不可輕信,當以數據為準。治國理政最怕的就是糊塗二字,就算是忠臣,糊塗起來也是會害人的,至於避重就輕,厚彼薄此,誤導陛下,甚至挑起君臣猜忌,唯恐天下不亂,那就不是糊塗,而是別有用心了。”

劉曄明知楊修是在狡辯卻無法辯駁。從程序上說,孫策的確沒什麽破綻。中原有錢,那是中原百姓有錢,是孫策施行仁政的體現,財政收入縱有所增加,與軍費的巨大支出相比也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