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2章 從長計議

沮授下了車,站在路邊,看著審配的豪華馬車在甲士們的夾侍下緩緩遠去,半天沒有說話。沮鵠跟了過來,見沮授神情不對,不敢多嘴,與侍從一起,將沮授護在中間。最近兵荒馬亂,刺客橫行,所有人都非常小心,部曲侍從不離身。

沮授出了一會兒神,說道:“去田別駕宅。”

沮鵠讓人將馬車趕過來,低聲說道:“審治中都說什麽了?”

沮授瞅了沮鵠一眼,欲言又止。他上了車,正準備關上車門,想了想,又招手讓沮鵠上車。沮鵠很意外。沮授是個嚴父,平時很少與他親近,尤其是在眾人面前。他受寵若驚,連忙上了車,恭恭敬敬地跪在沮授對面。沮授看著兒子,心情有些復雜。如果按審配的計劃,十年以後,沮鵠正當而立之年,而他卻人生半百,即將邁入垂暮之年。

沮鵠能脫潁而出嗎?

“伯志,你已弱冠,有沒有想過以後從文還是從武?”

“從武?”沮鵠驚訝地看著沮授,隨即又感覺一絲失落。沮授是河北名士,他也一直指望沮鵠能子繼父業,但沮鵠顯然沒有他那樣的天賦,不論怎麽提攜,他都無法在士林中出人投地。此時問他志向,顯然是覺得他在學業上沒什麽前途,打算讓他從武,做一個武夫了。

沮授看出了沮鵠的失落,卻沒說什麽。他的確有些遺憾,但這時突然問沮鵠這件事卻不是因為失望。天下大亂,武人的地位有所提高。沮鵠是河北人,審配希望將兵權牢牢的掌握在河北人的手中,不讓汝潁人染指,沮鵠如果願意從軍,他不必從普通士卒做起,晉升會非常順利。

對沮鵠來說,這不是一個最好的選擇,但不失為一個選擇。

“怕苦?”

“當然不是。”沮鵠低下了頭。“既然阿翁有意,我從命便是。”

“伯志,你已經成年了,不能再唯父是從,要有自己的主見。”沮授難得的放緩了語氣,輕聲細語。“天下大亂,什麽時候能太平,誰也不知道,依眼前的形勢來看,至少十年之內不太可能。亂世之中,能保家衛身者唯有武力。沒有武力,縱有滿腹詩書也難立功封侯。”

沮鵠點點頭,心情舒緩了些。“阿翁說的是,冀州四面受敵,危機重重,擴軍勢在必然,從軍也未必不是一個辦法。吃苦倒沒什麽,我這時候不吃苦,難道要等而立之年一事無成的時候再去吃苦嗎?”

沮授很欣慰。“那你收拾一下,做好準備,待我擇機稟告主公,讓你去麹義軍中聽令。”

“麹義?”沮鵠很詫異。“阿翁,為什麽不讓我去青州?”

沮授輕笑一聲:“伯志,名師出高徒,我雖然與麹義不算親近,但麹義卻可以算是主公麾下第一戰將。你跟著他,能多學一點保命的本事。青州嘛,那是青州人的地盤,我們冀州人很難插足的。”

沮鵠會意,連連點頭。

沮授挪了一下身體,從袖子裏取出一卷書,遞給沮鵠。“這是孫策擊敗徐榮的戰記,是南陽講武堂的教材,我費了好大力氣才抄來的,你要用心研讀,每一個字都記在心裏,學以致用。”他嘆了一口氣。“若非你是我的兒子,我本打算讓你換個名字,去南陽講武堂受訓,現在嘛,只能紙上談兵了。”

沮鵠捧著書卷,愛不釋手。

侍從騎士敲敲車壁提醒沮授,田豐的宅第到了。

……

南陽,宛城。

周瑜按著劍,腳步輕快地上了台階,走過前庭,和沿途正在等候召見的將領、掾吏們點頭致意。眾人紛紛起身行禮,面帶敬畏地看著周瑜。少年得志說的就是周瑜這種人,剛剛弱冠便獨領一州軍事,又新娶了才女蔡琰,二十歲就走完了別人一輩子也未必能走完的路,他的人生堪稱完美。

楊慮從中門走了出來,遠遠地看到周瑜,連忙拱手。“周將軍,快請進,長史等你很久了。”

周瑜向掾吏們含笑致歉,跟著楊慮進了中門,一邊走一邊說道:“威方,你什麽時候來宛城的,身體可好?年前出征時經過襄陽,聽說你病了。”

楊慮笑道:“來了大半年了。年前病了一場,請了幾位名醫都沒見效,便來本草堂就診。病好了,也不想走了,蒙長史錯愛,錄為小吏,在門下奔走。”

“早該如此。”周瑜笑道:“你弟弟呢?”

“也在宛城呢,在倉曹為吏,正在向長史匯報,要不然他就出來迎將軍了。”

周瑜揚揚眉。“怪不得我麾下的輜重校尉報怨,說現在糧草的賬不好做,查得非常嚴,原來是你弟弟在負責啊。”

楊慮笑而不答,連連拱手。楊儀擅長心算,不管多復雜的賬,到他面前都是小事,記憶力又好,根本不需要去翻賬本,有好多數字都裝在他腦子裏,想在他面前渾水摸魚無異於自找沒趣。他年輕氣盛,覺得既然張纮信任他,他就要盡心盡職,不能讓人從中貪墨,不知道斷了多少人的財路。他主動出來迎周瑜,也是想借此機會和周瑜打個招呼,並讓那些人看到他與周瑜的關系,不敢輕易栽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