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等你多時

“這也報不出來?”孫策再一次笑出了聲,而且笑得特別張狂,特別可惡。

他有理由開心。月旦評可是漢末最牛逼的沙龍,是許劭賴以成名的傑作,無人不曉。但是有幾個人真正追究過這種學問究竟靠不靠譜?他這一輩子去過最遠的地方大概就是洛陽,平時連汝南郡都很少出去,憑什麽去品評人物?相面的還要看到人呢,他連人都沒見過,就憑道聽途說的幾件事就能品評人物德行?

你真有這本事,老子就坐在你對面,你怎麽沒看出來老子是穿越者?

當然不能說人倫品鑒全靠猜,那麽多名士評價人物,唯獨許劭的月旦評聞名天下,說明許劭還是有過人目光的,至少不那麽離譜。但要說這學問有多高明,恐怕也不見得。說得難聽點,也就和算命差不多。一個成功的算命先生同樣需要過人的觀察能力,通曉人事心理和巧妙的說話藝術,還有一套四柱八字之類能自圓其說的理論。

這人物品評有什麽理論?全靠嘴一張,上下兩層皮,說你行就行,說你不行就不行。許劭主持月旦評十三年,品評過的人少則數百,多則近千,他的命中率有幾成?他真要看人那麽準,怎麽看不透劉繇,跟著劉繇送了性命?劉繇那蠢貨可是放著太史慈不用,被孫策打得大敗如喪家之犬。

其實這個時代對這種品評人物的負面批評也不少,但沒人願意得罪人,所以誰也不去點破,免得落個差評,反而推波助瀾,傳得神乎其神。孫策不指望許劭給他好評,所以無所顧忌,直擊要害,攻擊許劭最得意的學問。你不是憋著一股勁要打我的臉嗎?我把你最得意的這張皮揭了,看你還怎麽裝。

要麽不打,要打就打得你體無完膚,一敗塗地。

孫策取出一枚五銖錢,拋了拋。“許子將,我這麽隨手扔,只要次數足夠多,出正面的概率就會越來越接近五成,哪怕眼睛閉起來都沒事。我不知道你的月旦評有沒有這樣的命中率,天下人都說你的月旦評如何如何準,依我看全是胡說八道,還不如我眼睛閉起來亂扔準,你說呢?”

見孫策將自己賴以立身的學問比作扔錢瞎蒙,許劭郁悶發狂,卻又拿不出過硬的證據證明自己,“噗”的一聲,一口老血噴出一丈多遠,仰面就倒。

孫策冷笑一聲,讓人叫橋蕤來。見許劭戰意盎然地找孫策挑釁,橋蕤心中不安,趕到院外等著,卻沒敢進來。聽得人叫,立刻走了進來,見許劭倒在地上,面如金紙,前襟被鮮血染紅,以為是孫策說不過許劭,動了粗,心中暗自叫苦。

“將軍,這……”

“他理屈辭窮,氣得吐血了。”孫策漫不經心的擺擺手。“讓人把他送回家去。如果有人問起,就實情相告,沒什麽好隱瞞的。”

橋蕤將信將疑,卻不敢問孫策,只得叫來兩個功曹從事,讓他們把許劭擡回家去。看著許劭被擡出去,鮮血滴了一路,橋蕤心頭一顫,臉色跟著變了幾變。

孫策叫住了橋蕤。“橋公,是不是有些不忍?”

橋蕤欲言又止。

“鳥無頭不飛,蛇無頭不行。許劭身為功曹,也是汝南士人的領袖,不降伏他,汝南不平。我本不想與他撕破臉皮,但他跳出來了,那就不能手軟,必須讓他見識見識我的手段。待會兒你安排人遍訪汝南士林,收集許劭月旦評的評語,越多越好。”

“喏!”橋蕤躬身領命,心中卻不由得為許劭哀嘆。看這架勢,孫策還沒打算放過他啊。

……

遠遠地看到定陵縣城,杜襲鼻子一酸,眼睛濕潤了。

住了二十幾年,從沒覺得定陵有什麽好。離鄉兩年,卻是日思夜想,如今終於回來了,看到這熟悉的景象,他頓時覺得感慨萬千。

杜母見了,一聲輕嘆。她最清楚杜襲為了回家放棄了什麽。杜基卻沒這樣的感覺,自從決定返鄉開始,他就情緒不高,進了潁川界,南陽太守府安排的牛車撤回,他們只能步行,他就更不高興。

潁川雖好,哪裏能比得上南陽?南陽那麽多新鮮事,潁川一樣也沒有。杜襲留在南陽能做宛令,一個人的俸祿就可以保證全家溫飽,回來卻是一介平民,只能自己種地,哪年才是個頭。

杜母瞥見杜基的臉色,又是心疼又是生氣。“你這個做兄長的不想著自立自強,還有臉指責你弟弟?怎麽,你還想靠他一輩子?”

杜基不敢違逆老母,只得擠出一臉笑容。“阿母,你看你說的,我什麽時候指責他了?我只是說孫將軍對他那麽賞識,放棄了太可惜,辜負了孫將軍的一片心意。”

杜母搖搖頭。“你別說了,你弟弟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他都是為了我啊。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草窩,宛縣的縣寺雖好,終究不是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