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不會忘記

“上帝啊!”

不知是誰發出一聲祈禱,那些被抓來服勞役的人們,紛紛閉上眼睛,他們不敢再看下去。

甚至就連同那些天方教徒,也不敢再看下去,一陣騷動立即席卷兩岸的人群,人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著。許多人低下頭不敢看,有些人頭也不回,快步跑回家去。

還有很多人都是一言不發地望若懸在空中的米裏耶夫斯基的僵硬挺直的身影。

他們被眼前的這一幕嚇的心膽俱寒,兩腿發軟,但又不能不看。

天方教徒可以跑,可是他們這些基督徒卻不能離開,否則會被當成米裏耶夫斯基的同夥。

這時,隊長同行刑人和兩個士兵又走近米裏耶夫斯基,再仔細看一看他。只有少量的血沿著木樁往下流。他還活著,神智清醒著。他的兩肋上下起伏,甚至能看到頸上血管的跳動,他的一雙眼睛一直不停地、慢慢地轉動著。從他那緊閉的牙縫中透出了喃喃的聲音,只能聽懂個別幾個字:

“土耳其人……土耳其人……”

怒視著面前的土耳其隊長他咒罵道。

“土耳其人……你們不得好死……你們不得好死……上帝,上帝可以作證,你們會全都被殺死,全被殺死……”

到最後,米裏耶夫斯基甚至拼盡全力發出了吼聲。

“基督徒們,不要忘記你們是信仰,不要忘記你們的仇恨,基督徒們,上帝可以作證,我們終將自由……”

米裏耶夫斯基的吼聲在空氣中回響著,惱羞成怒的隊長立即揚起手中的鞭子,抽打個他。

“住嘴,你這個該死的異教徒!”

“上帝會懲罰你們的……”

鞭子不時的落下,米裏耶夫斯基並沒有屈服,但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這天晚上,城內外的大多數居民都是心有余悸的進入了夢鄉。說得更確切一些,能睡覺的只有少數人,大多數人根本睡不著覺。他們中的許多人,整夜都是在流著淚,都在為米裏耶夫斯基祈禱著。

第二天是星期一,是一個陽光燦爛的九月裏一天清早。無論在城裏還是在正在修復的大橋工地上,沒有一個人不擡起眼睛看那個的腳手架。腳手架的邊沿,赫然挺立著一個孤零零的人,如同一個人站在船尾一樣。許多人早上一睜開眼,便以為昨天在工地上的所見所聞不過是一場夢,現在,看著那個人他們變得呆若木雞,驚詫失色起來,那不是一場噩夢,那是光天化日之下發生的一件真事。

工人們仍象昨天一樣默默無言,懊喪滿懷。城裏的居民還在低聲議論,揣惴不安。隊長又上了一趟刑架,在米裏耶夫斯基身邊逗留好久。他們交談了幾句,擡頭

著了一下他的面孔。還扯了扯他的褲腳。然後他們回到岸上,路過工人身旁的時候,一句話也沒有講,大家由此斷定米裏耶夫斯基終於喪了命。

直到這個時候,基督徒們才感到松了一口氣,好象取得了一個無形的勝利。

大家舉眼看刑架上的米裏耶夫斯基,已經不再那麽膽怯了。他們感到在同土耳其人的肉搏戰中,力量的對比已經轉為對他們有利。對他們說來,同胞被害是最有號召力的。高壓一直使他們不敢開口,如今,他們無所畏俱了。那些面色焦黃,胡子淩亂,用松木撬動大石塊來的人們,盡管汗流俠背,疲憊不堪,但是他們歇腳的時候,就會忍不住低聲談論著米裏耶夫斯基。

“願上帝饒恕他……”

“噢,他是殉難者!真叫人難受!”

“你們準道不認為他是成了仙嗎?他是聖人,夥計!”

每個人都在暗自描繪木樁上的米裏耶夫斯基,覺得他好象正昂首闊步,率領一列隊伍前進,覺得他巍然屹立,既不顯得可怕,也不顯得渺小。相反,大家都認為他無比傑出,無比偉大,認為他已超凡入聖,割斷了塵緣,本身自成體系,不受人間任何羈絆,無優無慮。誰也不再能把他怎麽樣,刀槍、讒言惡語乃至土耳其

人的淫威都對他無可奈何了。

在他們看來,上身裸露,四肢被擬,頭靠在木樁頂尖的米裏耶夫斯基的挺直的身軀,是不會腐爛的,他象一尊塑像,居高臨下,不怕鳳吹雨打,永遠屹立在那裏。

工人們常丟下手頭的工作,掉過頭來,對著他偷偷在胸前畫個十字。

而那些的婦人們,也抓緊做飯的空閑,快步走出家門到鄰舍絮菇幾句,灑上幾滴眼淚,然後又趕回家中,生怕爐上的飯燒糊了。有個婦女在聖像前點了一盞長明燈,大家立即如法炮制著,都點了起來,並且把燈藏在房間的角落裏。

在一片莊嚴肅穆的氣氛中,孩子們一面眨巴若小眼睛,望著微弱的燈光,一面聽大人禱告,斷斷續續的,對於禱詞他們似懂非懂,只能領會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