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洪憂

十一月二十,將近臘月的長沙,屋檐上、院子裏,落著一層積雪,這些年,冬天愈來愈冷,莫說是長沙,即便是嶺南也是等地頻繁遭遇降雪。天寒地凍的,天剛一擦黑,人們往往便會貓於家不再出門。

炭爐中通紅的木炭散發著些許數量,直到三更時分,洪承疇才終於將面前堆積如山的公文批閱完畢。身為五省經略的他經略湖廣、廣東、廣西、雲南、貴州五省,雖說現在廣東已經為李定國占據,可是他仍然是一刻不得閑,這些年眼疾目重的他,看字也越來越發模糊。忙完公事之後,他走出房門,來到後院,看著遠處以便讓眼睛更舒服一些。只見滿天的星月,萬籟俱寂,可是即便如此,他的心中卻沒有絲毫寧靜之感。

他望著夜空,心情卻顯得極為復雜,盡管他現在身上已經穿上大明的紅色官袍,可是心情並未因為這一襲官袍,而有絲毫的放松。

“哎……”

又是一聲長嘆,洪承疇搖著頭,有些失落的重新走進簽押房,拿出桌上的一份折子,翻開那折子,他的神情卻顯得有些復雜,洪承疇先是輕輕地念著,慢慢地卻又搖著頭。

這是一份以湖廣、廣西、雲南、貴州以及四川五省官民士紳的名義書官的勸進書,勸進的是何人?自然是那位在京城等著來年登基的楚王。

這書,是上還是不上?

一時間,洪承疇卻是有些難以決斷,之所以難以決斷,是因為他覺得李子淵稱帝一事,總有些太過倉促了,如今天下未靖,他就急欲稱帝,會不會適得其反?

“大人,剛才信使送來從昆明的急信。”

家仆陳應安捧著一封信走過來,自幼便是洪承疇書僮的陳應安一直深得洪承疇的信任,這些年,一直追隨其左右。

“快些給我!”

洪承疇心裏一跳,深夜送信來,這在過去是從來沒有的事。軍機瞬息萬變,不可預料,難道雲南那邊出了意外?

想到那位在定南的沐王,洪承疇的一顆心幾乎懸到喉嚨口,莫不是他打到了昆明?盡管深知吳三桂用兵之能,但洪承疇難免還是有些擔心,畢竟,這個時候,對於意圖以以西南五省為根本的洪承疇來說,昆明為明軍奪占將會打亂他的全盤計劃。

也許是因為心急著昆明的形勢,洪承疇一反平常剪信口的習慣,一把從陳應安的手裏搶過信,用力撕開,甚至他的手都在微微抖動。

用雁皮紙制成的信封極為很結實,一次居然沒有撕開,洪承疇又撕了一次。這時信箋出來了,急忙展開信,是吳三桂的親筆,

“沐天波領十萬定南軍,炮數百門、戰象百余頭來犯,侄實不能敵,迫不得已只得讓出昆明,西撤大理,以待來日……”

“昆明丟了!昆明丟了!”

洪承疇喃喃念了兩遍,眼見最不願意看到了消息成為了現實,失魂落魄的他只覺一口氣憋在嗓子眼裏卻怎麽也喘不過氣來,眼前一黑,人便暈倒在地上。

“老爺、老爺……”

陳應安不知出了什麽事,慌得連忙急上前去,雙手將洪承疇扶抱起來,然後又把他平放在床上,接著又摸摸洪承疇的手,手卻是冷冰冰的。

這一瞬間,陳應安頓時害怕了起來。

“你到哪裏去?”

陳應安剛要出門喊人時,洪承疇已經醒過來了。

“老爺,你老醒了。”

原本驚慌失措的陳應安一見老爺醒了,立即露出喜色來,原本急著要出去喊人的他連忙重新走到床邊。

“老爺,剛才把我嚇死了,見你老暈了過去,我正要去叫少爺。”

原本於京師當差的少爺,早就已經來到了長沙。這兩年一直在老爺身邊,協助老爺處理公務,這時候發生這種事情,理應先喊他過來。

“不要叫他了,我沒事。你也去睡吧,不要對任何人說起剛才的事,聽到了嗎?”

陳應安答應一聲,然後關好房門。而洪承疇躺在床上,內心卻是驚恐非常——吳三桂敗了!他居然會敗的這麽快,甚至都沒有機會撤往貴州,而是逃到了大理。

對於將來種種,洪承疇也曾多次設想過,勸進只是其中的一步,如果有一天李子淵兵敗的話,他還會繼續以五省之地作為籌碼,然後與新朝或者明朝“談判”,甚至若是天下陷入紛亂之中,他也許能夠於西南自立。

若是天下紛亂不已,這不是沒有可能的,那些賊子尚可為帝,他為何不能?也許可以憑此創洪家的基業。

可是,現在吳三桂的信,卻完全打破了他的如意算盤。昆明丟了沒什麽,關鍵是吳三桂麾下的十幾萬人馬,居然撤到了大理!

吳三桂的十幾萬人馬與洪承疇麾下的綠營兵不同,那些人馬都是百戰精銳,也是洪承疇最為依仗的根本,現在突然兵敗,怎麽能不讓洪承疇心驚。也正因如此,他才會驚的昏迷過去,幸好只有陳應安一個人在那,不然,這件事傳出去,不知會產生什麽樣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