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臣心

朝廷總有一會削藩的!

這是從所周知的事實,對於熟讀史書的洪承疇來說,他自然知道,古往今來,那些所謂的“強藩”最後會是什麽下場。

在道出內心的顧慮之後,洪承疇又接著說道。

“現在四藩看似執掌天下兵馬,可四藩矛盾重重,一但清廷外患被除,朝廷總歸是會削藩的!到那時,洪某又該如何?”

在提及這個問題之後,洪承疇的眼睛盯著朱應升,沉默了好長一陣子,才慢慢吞吞地吐出一句話。

“洪某人當年棄明投清,落得今天進退兩退之境,若是洪某人棄明而投李氏,將來朝廷削藩之日,洪某又該如何?”

這些年,洪承疇不是沒的後悔過,但是他沒有退路可走,若非是如此,他又豈會堅持至今,也正因為當年的錯誤,他才會小心翼翼的想要為自己謀一個將來。

“正是中堂所言的,朝廷總有一會削藩的。”

朱應升一副氣定神賢的姿態。

“縱觀史冊,凡枝強幹弱,最後,國必大亂,朝廷為維持休統,必定會行以削藩,從而強幹弱枝,而且四藩實力亦不相上下,且各有矛盾,如此,朝廷若有賢臣輔助,自然可以從中余利,以藩制藩進而謀強,況且四藩之中,晉藩於朝廷亦是忠心耿耿,朝廷雖然看似無兵無權,可有諸藩不和,朝廷反倒容易應對,若是朝廷削藩之時,諸藩不能齊心,朝廷自然可以各個擊破,如此,大權重歸朝廷不過是早晚之事。”

在這點上,洪承疇與朱應升可謂是所見相同,但他不能像朱應升一樣,如此毫無顧忌地直言,稍一不慎,就可能招致奇禍,所以才會謹慎如此。思索良久洪承疇才說道。

“到那時洪某人又該如何?”

甚至洪承疇相信,即便是他那個時候已經身死,恐怕也少不得被扒開墳頭,然後被挫骨揚灰。

“可中堂大人別忘了,若是中堂大人再這麽猶豫不決,恐怕連今年都過不去,一但,大明遣兵西征,以中堂大人看來,到時候,中堂大人又有幾分活路?即便是歸降,又可有活路可尋?”

朱應升的話如同寒冬中一盆冷水劈頭澆到洪承疇的頭上,立時讓他整個人都變得蔫蔫搭搭的,半晌都說不出話來。但洪承疇並沒有死心,定定神後,他又強撐道。“四藩之中,誰又願為朝廷驅使,今日朝廷還駕之事,再加上淮王之事,各方可謂是分身乏術,又豈能顧得上洪某?”

身在長沙的洪承疇自然知道天下的紛亂,正因如此,才堅定了他拖下去的念頭。

“估且不說其它,允齊,淮王身份到底是何?其它人不知,允齊又焉能不知?”

洪承疇的反問,讓朱應升不覺一愣,他立即想到了當年入洪承疇幕府時,與他曾有過的密談。

“當年,北太子案,雖然攝政王稱其為偽,可洪某又豈不知真偽?太子為其殺於京中,同時被殺的還有永悼王,周皇後所出三子之中,只有定哀王下落不明……”

死死的盯著朱應升,洪承疇又繼續說道。

“當初,洪某曾言,先帝必有子嗣存世,可卻未曾想到,定王非但能忍辱負重,且又能短時間內成此功業……”

洪承疇之所以會如此確信,是因為早在他得知淮王是孝烈皇帝的子嗣時,就曾派人於江北取得了淮王的畫像,與其它人不同,他曾多次面見先帝,對崇禎的相貌自然並不陌生,加之因為定王確實下落不明,所以他相信這個“謠言”絕不會是什麽謠言。

“淮王是不是定王,或許並不重要,但是朝廷又豈會容定王居淮?此謠言從北直隸首先傳出,其中緣由又是為何,洪某尚是不知,可若是朝廷謀略定王時,楚藩又會如何?以洪某看來,恐怕必定會加以征討吧,四藩互相為敵,如此離心,又豈能長久……”

盡管因為洪承疇確信淮王是先帝子嗣而有些慌亂,但是對於早就已經認準了主子的朱應升來說,在片刻的慌亂之後,突然笑道。

“中堂大人多慮了……”

搖頭笑著,朱應升接著說道。

“四藩離心不假,可若是說諸藩必定不能久卻是多慮之言!”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啊!”

說到這裏,洪承疇看了一眼朱應升,只見他安然坐在那裏,並沒有給予回答,而只是低著頭,若無其事地以手蘸茶水在桌面上劃著。

於桌上寫下兩個字後,朱應升對洪承疇說道。

“中堂大人請看!”

洪承疇擡頭往桌上看去,只見朱應升面前有兩個字以茶代墨寫的字,仔細一看,他的臉色驟然一陣急變,心頭頓時湧出一陣狂跳,他驚愕的看著朱應升,半晌都說不出話來,他的驚訝落在朱應升的眼中,只見他不露聲色的將那兩字擦去,然後慢吞吞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