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凡世一俗人

永歷十六年五月後的京城,此時已不見了絲毫“韃虜”之氣,曾幾何時,那些為附和、討好旗人而刻意學著的滿人的口音,這會也不會有人再學了,若當真有人還那麽說,非但討不得便宜,反而會被人諷刺為“二韃子”。

尤其是在出城門的時候,因為恐怕有韃虜混在百姓之中,出城的人都需要說上幾句話,以證明不是韃子。

手挽著馬僵,來到城門口的時候,石磊同樣也被攔下來了,不過與前面那人足足隔著半丈出去。

盡管沒看到那兵丁在比劃什麽,這邊那人不過只是剛一開口,旁邊的兵丁便抽出刀來,冷喝道。

“是幾!”

盡管相隔半丈,石磊仍然可以看到那人的身體顫惹抖篩般,甚至就連話都說不出什麽了。

“砍了!”

一旁的官佐的話剛落,那人就被兵丁往護城河邊拉去,盡管那人哭喊著“冤枉”,哭喊著“我是漢人”,但是卻沒有任何意義,突然,那哭喊聲嘎然而止。

人死了。

護城河邊的架上又多吊了一個腦袋。

相比於進城,出城卻更嚴厲許多,甚至稍有不慎便會陪上性命,護城河旁的架子上高懸著的幾個叮滿了蒼蠅的腦袋和屍體,更是提醒著人們,說錯話會是什麽下場。而對此百姓們倒也習以為常了,他們甚至連看都不看上一眼。

不過就是死了幾個韃子,有什麽好看的?至於冤與不冤,就沒人會去計較,誰讓他們不會說人話。

輪到石磊了,那穿著灰布軍裝的兵丁瞧了幾眼面前牽著馬的石磊,而他也在打量著兵丁,兵丁的軍裝與忠義軍的很像,如果有什麽不像的話,恐怕就是忠義軍的軍裝做工更好。

“這是幾?”

那兵丁伸手比劃了一個“六”。

“軍爺,這不niu……”

討好式的回答著兵丁的問題時,石磊知道滿人念六不念liu,而念niu。作為錦衣衛出身的石磊,自然知道各地的方言,再加上他一口流利的官話,那兵丁只是看了他幾眼,然後便放行了。

不過盡管被放行,但在離開京師的時候,石磊仍然嚇的後背冒冷汗,先前護城河上那兵丁不問青紅皂白的殺人,即便是他見慣了風浪,也不能不害怕,畢竟,他可是肩負重任。

離開了京城之後,他並沒有直接去山海關,而是去了皇陵,去了先帝的陵前,在他到達帝陵的時候,看到工匠們正在將碑亭裏的墓碑拆去,因為在來之前,就已經聽說,楚王下令撥三萬兩用重修帝陵,所以在這裏看到工匠,倒也不覺得好奇。

“這位老丈,為何要拆除先帝墓碑?”

有些不解的石磊走過去,問道一旁的監工。

“這位先生,這碑是清虜修的,你瞧那碑上寫的是什麽?”

監工的話,讓石磊朝墓碑上看去,只見上面寫道“大明欽天守道敏毅敦儉宏文襄武體仁致孝莊烈湣皇帝”,看到那個“湣”字,石磊的眉頭頓時皺緊。

“清虜果然可惡至極!”

於謚號之中這個“湣”往往都是給亡國無能的皇帝,雖說比之厲、靈、煬還不算是惡謚,可卻也談不上平謚,清虜的“小心眼”,可見一般,他們甚至連一個公允的謚號都不敢給先帝。

“自是可惡,況且,思宗皇帝是咱大明的皇帝,要他虜韃的謚做什,所以,這碑自然得換成咱大明的‘紹天繹道剛明恪儉揆文奮武敦仁懋孝烈皇帝’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與那監工又聊了幾句之後,來到墓前,取出早就備好的香燭、酒水、果貢肉食,石磊便小心的擺好這一切,對於這一幕,那些工匠倒也不覺得的好奇,別說是現在,就是在過去,在清虜統治的時候,這裏也常有遺民來拜祭,自京城克復之後,更是經常有人前來拜祭,以告訴先帝天下光復的消息。

只不過與其它人不同,此時,跪於墓碑前的石磊卻有著另一個身份——他是昭仁公主的養父。

“陛下,臣是錦衣衛北鎮撫司百戶石定一……”

先帝會記得他嗎?

盡管在北鎮撫司的時候,石磊曾遠遠的看過一眼陛下,但也就這樣了,先帝肯定不記得他這個小人物。

“陛下,現在天下光復,韃子也被趕出京了,您於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跪在墓前的石磊並沒有寫什麽祭文,而只是在心裏默默的說著。

“昭仁公主她已經二十四了,雖說她現在叫石昭,可畢竟還是陛下您的血脈,她現在是淮王次妃,倒……也算是體面吧……”

嘆了口氣,石磊知道對於昭仁來說,這或許是最好的結果了。

“至於……不是臣不願,而實在是不能,雖說靈王已然成年,可,這天下誰會認他?當年南京的‘太子案’到底是真是假,誰又知道?至於現在莫說是其它,便就是現在萬年那邊,都是仰人鼻息……為天下計,臣,臣也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