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血濺

入耳的鄉音,聽在周成林的耳中,只讓他感覺那心跳在加速,從大軍駛過零丁洋,一路暢通進入珠江,逆流抵達廣州,沿途便不斷有劃船前來投奔大軍的蜑戶,那些以舟楫為宅,捕魚為業,或編蓬瀕水而居的蜑戶,之所以願從軍,大抵上都是為了改變其賤民的身份,對於他們的投軍,晉王倒是沒有拒絕,但更多的卻是沿江的尋常百姓,他們剛一聽說明軍進了珠江,便紛紛劃船前來投軍,盡管已經過去十幾年,但是當年清軍在廣東犯下罪行可謂是罄竹難書,百姓的民心自然在明。自然不斷有人前來投軍,在他人感嘆著民心可用的時候,對於周成林來說,這入耳的鄉音,卻總讓他沉浸於回鄉的歡喜之中。

“小老兒率眾鄉親恭迎王師……”

策馬經過城邊的市鎮時,只見一位穿著明式儒袍長者領著數十人已經恭立於街口,那神情甚激動,那裏有絲毫避兵的意思。

瞧見領頭的是個長者,周成林連忙跳下馬,用廣府話答道。

“小子豈敢勞受老丈大禮。”

沒曾想這“將軍”說的是廣府話,那老丈便更是激動的問道。

“將軍莫不也是廣府人,”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後,原本還顯得有些拘謹的老丈頓時便放松許多,而他瞧著周成林的鬢角上時,便用有些發顫的聲音說道。

“將、將軍,小老兒有個不請之請,可,可否請將軍摘下盔帽,讓我等重見我漢人的發髻……”

看著神情激動的老人,周成林那裏會拒絕,在他摘下盔帽時,又對身後的兵丁說道。

“大家還都把盔帽摘下。”

數十個騎兵摘下盔帽時,這街口的百姓都看到了,看到這些兵丁無不是把頭發綰成發髻盤在頭頂,從那發髻處可以看到,他們皆不曾剃發。看著那祖宗留下發式,看著這些年歲各異的兵丁,老丈突然放聲大哭起來,他一邊哭一邊說道。

“我等甘為韃虜順民,習從韃虜,如今有何面目見王師啊……”

一邊哭著,他一邊除去頭上所謂包布,將那金錢鼠尾露了出來,自從清虜入關之後漢家兒郎,若要活命都被迫把以前“受之父母不敢毀傷”的頭發屈辱地剃去,只留下銅錢大一點,梳成一根小辮,形如鼠尾。叫“金錢鼠尾”式。而且滿清對發式查禁極為嚴厲,不但於稅關有稅吏查驗,而且每每地方學政也會借口禮請縉紳子弟及舉貢監生飲宴。酒酣之余,又會起而言曰“當朝重剃發,式當如金錢,請脫帽驗之。”因盡去其帽,若他們只是皆略去鬢發,余頂結如故,則立即入獄斬首,如式者放出。如此這般十幾年來,這百姓為活命又豈敢不從命。

現在見到這些仍然留著受之父母頭發的兵丁,這老丈頓時自慚形穢起來,以至於一時間激動而不能自抑,老淚橫流的他摸著那光禿禿的腦袋,放聲大哭起來,甚至不住的捶打自己的胸膛哭喊道。

“受之父母,悉數毀之,悉數毀之,無顏見列祖列宗!無顏見列祖……”

這邊泣不成聲的哭泣著,激動到不能自抑的老丈便猛的朝著街口牌坊柱上撞去,甚至周圍的人還沒反應過來,瞬間鮮血流淌、腦漿橫飛,這本應是歡喜迎接王師的老丈,便倒斃於街口。

而那些因為看到久違的發髻而泣不成聲的人們,看到這一幕時,無不是被驚呆了,腥紅的血、白花花的腦漿,和那被剃青的如開瓢般碎開的腦袋,這一切是如此的觸目驚心,空氣瞬間變得越發凝重起來,人們的神情變得悲涼,甚至有些羞憤難當。

手牽著馬韁,周成林一時間不知道做何反,他的眼睛盯著那本應歡喜的如此卻已經死去的老人,目中的愕然之余,更是湧出一陣激動之情。

,原本站於老丈身邊的中年男人,神情淒然的看著撞斃於牌坊上的老人,那淚水頓時如雨下一般。

“爹……”

這一聲泣喊,讓周成林知道這中年男子的身份,就在他想要出言安慰時,那中年男子卻跪在他的面前叩頭道。

“將軍,我等草民,只求王師能早日克復廣東,讓我百姓能早日重做漢兒……”

咚、咚……重重的叩頭聲傳入耳中時,周成林只覺得眼眶一熱,他看著這跪成一片,向他們叩頭的百姓,雙手長鞠過首深躬過膝道,

“請大家放心,但凡我等有一口氣在,定會光復我大明河山!”

這聲承諾,不僅是周成林一個人對百姓做出的承諾,同樣在離開占城的時候,李定國在拜別皇帝時,也曾對皇帝許下這樣的諾言,現在,置身於大營之中,他的雙眼盯著旗杆上高懸的旗幟,那旗上的“明”字,甚是醒目,而他的神情也顯得很是激動。

終於回來了!

終於又一次踏上了大明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