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人心亂

正是春夏之交,此時的江南正是天氣最為恬人的時候,夜幕剛合,天上便早早地掛起一輪明凈如洗的銀盆,將融融月光灑向大地,古城長沙此時完全籠罩於一片飄逸的氣氛中,市街上偶傳來的更聲,更是在這靜夜中傳出甚遠。

五省總督衙門的轅門,穿著經綠營兵卒弁衣的衛兵,來回走動著,那槍頭的紅纓隨著他的走動而搖曳著。

在總督衙門內,搖曳的油燈下,這位因總督南、山西、陜西、湖廣、四川五省軍務而號稱大清“封疆第一吏”的洪承疇,這時正看著面前邸報皺眉凝思。他的眉頭時而緊皺,時而松馳,而那眉宇之間,更閃動著滿面的愁容。

望著窗外月色輝映下的花園,洪承疇久久不能入睡。

範文程死了!

一個文臣的死,其實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可問題是,範文程是突然“暴病身亡”,在此之前,根本沒有任何風聲,突然之間,身染暴病,如何不讓人起疑。

而更讓洪承疇無法入睡的是,範文程身後不過只謚了個“文和”,甚至還有言官因為反對此謚,而被皇上砍了腦袋。

範文程的死,恐怕沒有那麽簡單啊!

洪承疇默默的在心裏思索著,身為五省總督的他,自然知道,最近一段時間朝中的風波,也知道朝中的暗流。至於那《莊妃秘史》同樣也流傳到了長沙,也出現在他的案頭。

對於那本《莊妃秘史》原本他根本就是不屑一顧,但是現在,面對範文程的突然暴病身亡,讓他整個人都無法再像先前那樣平靜了。

莊妃親自遊說……

擱過去,對於洪承疇來說,這是他的榮耀,可是現在,莊妃當年入牢親自遊說,卻成了催命符!

皇上沒有聽範文程的解釋,又豈會聽他洪承疇的解釋?

想到那《莊妃秘史》中,莊妃為遊說他洪承疇,在牢獄中那香艷至極的誘惑和淫穢至極點的行徑,以及其後多次以身相誘的淫穢之事。洪承疇只覺得的後背頓時冒出一陣陣的冷汗,以至於在這春夏之交,他仍然感覺自己像是置身冰窖一般,整個人完全沉浸於一種從未曾有過的惶恐不安中。

若是沒有範文程的突然暴病身亡,恐怕洪承疇絕不會像現在這般惶恐不安,但是有了範文程的突然暴病身亡,加之皇上給其謚“文和”舉動,讓洪承疇整個人內心惶恐不安起來,皇上這次即然沒有放過範文程,那他洪承疇……

“若是皇上下旨,召自己還朝的話,到時候該怎麽辦?”

如同置身於冰窖中的洪承疇,現在只覺得這長沙的春夏,似乎比關東還在冷上幾分,冷得讓他感覺不到絲毫的溫度。

現在該怎麽辦?

對於置身官場幾十年的洪承疇來說,他自然知道,這一次如果皇上打定注意想要維護太後的清譽,進而奪其性命的話,他可當真就性命難保了。

接下來該怎麽辦?

曾幾何時,對於洪承疇來說,他最大的希望就是剿滅永歷小朝廷,從而一舉成為大清國的開國元勛,一洗身上的漢奸汙名,但是現在對於他來說,皇上的舉動,讓他不得不想辦法自保。

“若不然……”

那個念頭不過只是剛剛浮現出來,洪承疇就急忙打消了這個念頭,對被世人稱為“天下第一漢奸”的他來說,重新反正、歸順大明,能不能保得住性命尚且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這五省之中,必定不會是人人皆隨他反正,到時候,五省畢竟定會動蕩不安。

即便是退上一步來說,便是五省地方、官軍皆隨他反正歸順大明。若是來日大明與他秋後算賬,又該如何處之?

可,如果不想辦法自保,皇上那邊積怒之下,又豈能保得住性命?

此時,洪承疇整個人都像置身於冰窖中似的,他閉目凝思著,思索著的,考慮著如何解決眼前的困境。

整整一夜,洪承疇都不曾入睡,直到第二天那天色放明的時候,他仍然置身於書案前,坐於圈椅上,雙眼腫脹的盯著遠方,那煞白的臉色似乎是在提醒著他人,在過去的一夜之中,這位五省經略的心情有多麽的沉重。

整整一天,洪承疇都不曾見客,亦不曾辦公,當然,對外自然不會宣稱有病,而是“事務繁忙”,將一眾人等全都拒之門外,整整一天,他更是滴水未進,對於整個人完全沉浸於惶恐不安中的他來說,人生似乎又一次回到了那一年,回到了那個關鍵的時候。

現在,該怎麽辦?

萬籟俱寂的深夜,長沙城的最高衙門裏,已經一天未曾出屋的洪承疇在靜靜地思索著……

“大人,些庵先生前來拜見。”

就在這時,有人進來稟報。

些庵先生?郭都賢?

聽到這個名字,洪承疇整個人不由的一愣,在入長沙的時候,他曾確立了“今日急務,首在收拾人心”的方針,將爭取士紳作為收拾人心、改善形勢的突破口,而郭都賢這位天啟二年進士,崇禎十五年巡撫江西,永歷時以兵部尚書,正是他意欲招攬之人。而且當年郭都賢在吏部為官時,洪承疇坐事落職入獄。他曾多方營救,極力為其辯誣,奏請免罪起用。洪承疇深感知遇之恩,視為恩師。洪承疇抵達長沙後專程至桃花江拜望,執禮甚恭,郭都賢坐廳中故作目眯狀。洪承疇驚問“何時得目疾”,郭都賢回答說:我認識你時眼睛就瞎了。洪承略為報昔日知遇之恩,饋送其金錢,都賢不受。又請其子出任督軍,都為其謝絕。但是郭都賢堅拒了他的召見,後來又奏攜其子監軍,亦為其所堅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