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覆手為雨

“莫非你亦以前朝遺民自居,義不仕我大清不成?”

話聲傳入鄭俠如的耳中,高朝令面上的笑容一斂,全是一副聲色懼厲的模樣。

瞬間,汗水便從鄭俠如的後背冒了出來。

“啊、大,大老爺,草民……”

一時間,鄭俠如吱嘸著根本就說不出話來,曾為大明貢生,亦官至工部司務。正因如此,在入清之後,立誓不為二臣的他,才立志絕不仕清,而現在他的那點心思被人戳破後,他又怎麽可能不擔心?

“草民,草民又怎麽可能如此?”

不等鄭俠如把話說完,高朝令冷笑道。

“哼哼,你既曾入仕前朝,既是讀書人又豈是草民?如今卻又以草民自稱,不是心有前朝,又是何意?”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這會鄭俠如所想的只是這八個字,盡管他未必沒有這個心思,可現在,他的心裏只剩下一個念頭,這姓高的怕是磨刀霍霍只想殺人了……為何要殺人,不還是貪圖鄭家於揚州的家業!

他是想趁著朱將軍殺來之前,借口卷之以錢財!

想通這一切之後,鄭俠如反倒是平靜了下來,他擡起頭看著高朝令,平靜的說道。

“雲鵬兄,所思所想,小弟又豈會不明白?”

冷靜下來的鄭俠如,心想既然已經沒有了退路,反倒也就沒有了什麽畏懼,他自己站起身來,看著高朝令說道。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雲鵬兄,現在想要怎麽樣?”

見鄭俠如已經不見了先前的唯唯諾諾,高朝令使知道他沒有選錯人,在這揚州的鹽商之中,又有幾人曾經出仕為官?不過都是些晉陜的商賈罷了,也就是鄭俠如是讀書人出身,亦曾入朝為官。

“士介,你以為兄又作何想?”

盯著鄭俠如,高朝令朝著這書房看了一眼,然後感嘆道。

“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這世間繁華,又有什麽地方能比得上揚州,不過十幾年功夫,曾經的一片赤地又現今日的繁華,雖不比當年,可若再過十年,這揚州之繁華,必不遜當年……”

高朝令所說的當年一片赤地,指的滿清入關時於揚州的十日屠戮,即便是已經過去十四年,在其提到當年慘禍的時候,鄭俠如仍然只覺得鼻間盡是血腥之味,甚至又一次想到當年從南京返回揚州時,於鄭家井中撈起的具具屍骨,一時間,那胸膛中盡是悲憤交集。

而對於他的神情變化,高朝令卻像是沒有看到似的,他推開書門的窗戶,看著後衙湖內的荷花,感嘆道。

“你這看這揚州的繁華,看這揚州市井的繁榮,若是再遭兵禍,即便是十幾年後這揚州又見今日之繁華,可到時,這揚州舊人又留有多少?”

這揚州舊人又留有多少!

高朝令的話讓鄭俠如的臉色微微一變,他的腦海中頓時浮現出當年揚州的十大鹽商,一場殺戮之後,那十家還剩下多少?若非是那場殺戮,他鄭家又豈會在陜晉商人的把持下,仍然擠身十大鹽商的行列?

若再來場殺戮,這鄭家又會是什麽下場?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高某雖不是揚州人,可卻又不忍將這世間繁華毀於已手,士介兄,又於心何忍?”

盯著鄭俠如,在對方不解的時候,高朝令又繼續說道。

“所以,高某欲保全揚州並意送士介兄一場大富貴!不知兄以為如何?”

保全揚州?富貴?

這會鄭俠如反倒疑惑起來,沉思片刻,他試探著問道。

“莫非雲鵬兄準備效鎮江戴可立之法?”

戴可立是鎮江知府,在鄭成功兵臨城下後,即獻城投降,隨後又被鄭成功委任為鎮江知府。

先是放聲一陣大笑,高朝令搖頭苦笑道。

“此地為何地?是為揚州,‘鹽課居稅之半,兩淮鹽課又居天下之半’,‘兩淮鹽課甲天下’,天下何地能與揚州相比?”

看著鄭俠如,高朝令又繼續說道。

“兄這鹽運使之職,是何等重要,鄭氏又焉可能此職留予高某,即便是高某獻城,又焉能留任此職?”

對於高朝令來說,如果朝廷占據上風,他自然會千方百計的保住揚州,可現在,江南不日克復的現實,讓他對朝廷的未來充滿了擔心,也正因如此,現在對於他來說,只剩下兩個選擇,尤其是得知朱明忠將要北伐的消息。

現在無非就是兩個選擇,一個是被殺,一個是獻城,前者丟命,後者丟官,性命、官身,無論如何,只能保住一個,所以,在苦思冥想之後,他還是做出了另一個選擇。

“那……雲鵬兄又是何意?”

鄭俠如這會真的迷惑了,他真的弄不明白高朝令的意思了,守城的話,即便來的不是朱明忠,就憑幾百鹽運衙門的兵丁,又焉能守得住?若是降敵,無論如何都保不住官職,若是他揚州知縣,自然沒有這方面的顧忌。可鹽運使一職委實太過重要,誰人又敢會把如此要職交予“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