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4章 諸王(2)(第2/3頁)

“而皇兄重用古文之士,遠今文之子,輕寒門之人,而重世家子弟……”

“而太孫卻親今文而重寒門,用武臣而遠勛貴……”

“臣弟愚鈍,亦知此取禍之道也……”說到這裏,這位昌邑王就咳嗦起來,而且越咳越厲害,身體更是弓了起來。

劉據見著,嚇的手足無措,連忙扶著劉髆,用力的拍著他的背,哭著道:“孤知矣!孤知矣!昌邑王不必再說了!”

但劉髆卻不肯如此,他抓住劉據的手,咬著牙齒,勉力道:“皇兄,聽臣弟一句話:天下事,宜和不宜亂,父子之間,宜親不宜遠,國家宜靜不宜動,動則亂,亂則禍,禍則亡矣!”

劉髆豈能不知自己兄長的性子和心思呢?

畢竟,他們曾為對手二十多年,彼此知根知底。

劉髆知道,他的這個太子長兄,看似寬厚仁愛,實則好勝心極強,自尊心極高,性格極倔。

只是,他性子軟,為人寬厚,以至於別人都不知道。

但,這些年來,劉據的行為卻已經明確無誤的表明了這些特點!

君不見,天子每次訓誡太子,事後太子都只是認錯,但堅決不改錯。

天子欲要太子如何,太子就欲不如何。

都不用看別的,只看去年天子將太子召回長安,然後誅殺太子近臣石德等人,又強令太子在京讀書兩月之久,才讓太子回返雒陽。

但太子回去後在雒陽做了什麽?

他沒有如天子所願,只是表面上做了下樣子,提拔了幾個寒門官吏後,就變本加厲的親近齊魯青徐的古文士人,重用勛貴子弟。

以至於,治河之事,並未因為國家投入加大而增速,反而有了遲滯的跡象。

但,太子回報天子的奏疏裏,卻一點都不提這些事情,只是一個勁的報告各種功績。

劉髆那時就知道,太子已經走火入魔。

若是從前,劉髆或許會作壁上觀,甚至說不定會很歡喜看到這些事情。

因為,太子若倒,他這個昌邑王上位的機會就大增!

可現在不行了。

他身體健康狀況,日益惡劣。

此番入京,一路走走停停,一路吃藥紮針。

這讓劉髆清楚,劉據倒台,那太子與天下至尊之位是不可能輪到他的。

而他的太子劉賀……

嗯……

委實難以與外人道,反正,劉髆知道,劉賀要是去長安,不出三個月就要被那些老奸巨猾的大臣公卿給玩成白癡。

於是,劉髆只有一個選擇——就是他現在所做的事情。

因為他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更明白,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的道理。

長安若亂,則天下必亂,天下亂,公卿若草芥,諸王如塵埃。

況且,劉髆是真的不看好太子劉據。

太孫進,可是有鷹揚將軍為輔!

那河西十數萬精銳,一旦掉頭南來,誰人能擋?

只是……

劉髆看著自己面前的長兄,那一臉關切神色的太子,他不知道,自己的這些話,劉據聽沒聽進去,更不知道,他進去後是會從善如流,還是知錯不改?

……

劉據回到攆車上,就屏退左右,一個人端坐在車中,腦子裏都是劉髆說的那些話。

劉髆的話,到底對不對?

劉據知道,那都是謀國之言,忠良之語。

若是聽他的,肯定沒有錯!

但……

“孤為何要一輩子都活在他人陰影中?”

“孤為太子,數次監國,為儲三十余年,為何卻連用什麽人,做什麽決定,賞誰罰誰都不能自己做主?”

“憑什麽?憑什麽!?”

他握著拳頭,很不服氣!

“孤又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劉據憤憤不平:“難道只有你們才是對的?孤就全是錯的!?”

當了三十余年太子,就被父皇不滿了三十余年,現在,連兒子都要和他唱反調。

他實在是意難平,實在是不服氣!

三十多年來,他一直有一個志向與心願:告訴天下人,他才是對的!

為此,他隱忍,他忍耐,他蟄伏。

眼看著老父親一天天老去,眼看著自己距離那至高無上的寶座越來越近。

但,忽然有一天,他發現了,老父親哪怕已經老到須發皆白,也終究信不過他。

於是,太孫冊立。

這他也忍了!

反正,太孫不是太子,而且劉進他也確實很喜歡,本就是要立儲的。

然而……

去年,他被召回長安,然後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授業恩師,親近大臣以及近臣們,一個個被老父親派去的官吏絞殺。

更知道了,老父親竟給他證明自己的機會也不願給。

一道密詔,一句‘使朕百年後,太子亂家,卿可行伊尹故事’,將他打入那最深沉最痛苦的夢魘。

那一日,他在被褥之中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