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6章 君臣之問(1)(第2/3頁)

毛毯如是,現在,行銷天下的鐵器,特別是各色農具,恐怕也差不多。

所以,張越沉默良久後,答非所問:“殿下,臣打算今年從居延,再調兩萬奴婢入關中,開山鑿礦,伐木燒炭……”

這兩個都是出人命和意外最多的地方。

劉進聽著,沒有再說話。

他們君臣相處至今,很多事情,已經沒有必要說的太仔細了。

所以劉進知道,自己的這位大臣,已經是鐵了心,要將這些事情進行到底了。

他甚至在上個月,還給天子上書,請求天子批準許可‘百工之中,能人善士,能率民佐國者,亦可考舉、察舉’。

以至於,有古文大儒,痛罵這位鷹楊將軍為‘欺世盜名之輩,亂臣賊子之屬!’更斷言‘亂天下者,必張子重也!’。

便是今文學派裏的公羊諸生,要說沒有質疑和非議,也是騙人。

畢竟,眼前的事情,雖然大家都無法預測未來會變成怎樣?

但有一點,已可以確定,那就是,一個新勢力,一個不同於過去格局的天下,已經隱隱露出輪廓!

須知,過去,漢家民營、官造布帛,巔峰記錄只是元封年間的五百余萬匹!

而在如今這個記錄被打破了。

去年,少府及大司農報告天子,僅僅是官造布帛,就已經達到三百余萬匹。

其中,毛料等羊毛制品,足足百萬匹之巨。

而這個數據,居延與河湟的織造作坊,貢獻了起碼一半。

此外,過去,漢家一歲冶鐵產量,至多不過百萬斤。

但如今,少府及大司農報告,今年不過半載,漢家鐵官便已鑄鐵兩百萬斤。

此外,還有精鐵十八萬斤,精鋼六萬斤!

尤其是後兩者,產量是過去的幾十倍!

而在這些數字背後,是數萬數十萬,甚至數百萬,參與投入到這些產業與商品貿易之中的人。

而且,這些人的數量,會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孔子說: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春秋初期,地主與佃農,首次出現在魯國。

然後,以燎原之勢,席卷列國。

最終,催生出法家,並由法家領導起一次又一次轟轟烈烈的變法。

李悝變法於魏,商君變法於秦,吳起變法於楚,申不害變法於韓……

於是,轟轟烈烈的大爭之世,拉開帷幕。

當這帷幕落下,儒家士人心心念念的周禮、井田,分崩離析,變成了一個概念與理想。

而姬周諸卿,三代貴胄,王孫公子,則被掃入了塵埃,落入江河,成為蕓蕓眾生。

旁的不說,劉進就明白,就以他家來說。

高帝,若是在春秋或者宗周鼎盛之時,休說斬白蛇而有天下了。

怕是連個黔首都不可得!

反倒是,他對面坐著的這位臣子。

說不定,可以錦衣玉食,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卿就不怕嗎?”良久,劉進忽然問道:“商君變法,車裂於市,吳子變法,死於楚國宗廟,為萬箭穿心……”

張越擡起頭來,看著劉進。

他知道,劉進的意思,也明白,他將要面對的處境。

但是……

他握住了腰間的劍柄,昂然道:“路漫漫,其修遠矣!吾將上下而求索!”

劉進聽著,忍不住道:“壯哉!壯哉!卿之志,孤遠不如也!”

屈子,固有路漫漫之志,也有離騷、九章之哀。

“但孤,卻非是楚懷王……”劉進在心裏想著,他忍不住握住自己的劍柄,看著那位面不改色的大臣:“縱有天下誹謗,孤絕不負卿!”

在居延這差不多的一年時光,劉進見到了無數事情,見到了無數人物,見到了無數域外風情與文化。

他自已明白,過去的天下,其實只是天下之一隅而已。

便是現在所認知的天下,恐怕也只是真正天下的一隅。

欲真正霸天下,王天下,制天下。

必當行非常之法,用非常之人,行非常之策。

不止為自己,更為子孫後代!

但他哪知,在他對面的那位大將,內心的想法,卻與他所想,完全不同。

對此刻的張越而言,劍在手,天下何人敢阻?

大抵也就建章宮中的那位老天子,能讓他忌憚了。

舍此之外,其他一切人等,都不過是胍噪的烏鴉與夏日吵鬧的蟬蟲罷了。

錯非,不想內戰,他張子重仗劍而起,盡起河西精騎,這天下誰人能擋?

當然了,在現階段,張越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他力量,還不足以威伏天下。

他培育的新勢力,也只是剛剛長出一片嫩芽,勉強可以稱得上一聲萌芽。

所以,他才願意繼續端坐於此。

才願意回長安,去和各方打嘴炮。

說起這打嘴炮,張越就忍不住笑了起來,在這個事情上,他還沒有怕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