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4章 可怕的臨淄城(第2/2頁)

對此,張越深表疑問。

關中粟米,均價百錢一石,臨淄的粟米價格,應該不會低於這個數字。

以百錢一石來計算,一個五口之家,每一個月的基本需求,在六到七石。

這就是六百錢到七百錢的開銷。

而漢室一個百石官吏,月俸將將六百錢。

也就是說,起碼需要有百石官吏的收入,才可能在臨淄生存。

這可能嗎?

理智告訴張越,這是不可能的。

至少,小工匠和小商人,是做不到這個收入水平的。

就聽著雋不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接著說道:“而臨淄城中居民,除官吏、軍人、貴戚、士大夫及其家眷下人奴仆外,余者盡為工匠、織戶!”

“下官曾在臨淄城中,住過一個月,所見者,家家戶戶,織機之聲,從早到晚,從不停歇!”

“婦孺老弱,日日夜夜,織布抽絲,刺繡織緞!”

“善織者,五六日可織帛一匹……”

張越聽著目光灼灼。

有關漢代都會經濟和生產生活的日常情況,在後世,已經不可考了。

只能通過漢代時人的詩賦與策書甚至是官府文書來窺見當時的情況。

而漢代,有一篇詩歌,穿越了千年時光,流傳至後世,久經不衰。

那就是《孔雀東南飛》,這雖然是東漢晚期的樂府詩,但因為相距時代不遠,小農經濟社會變化不大,所以可以從中窺見漢代農村生活與小農經濟下的人民生活縮影。

而在這首樂府詩中,有大篇幅描述勞動婦女織布抽絲的生活場景。

所謂‘雞鳴入機織,夜夜不得息,三日斷五匹,大人故嫌遲。’

另一篇漢樂府詩《上山采蘼蕪》中也有類似描述:新人工織縑,故人工織素,織縑日一匹,織素五丈余,將縑來比素,新人不如故。

這說明在漢代,婦女進入織造工坊,參與生產,甚至撐起一個家庭的主要經濟,已經是很常見的事情了。

而張越在新豐考察時,也不止一次親眼見到了農村婦女們用自己的勤勞與智慧,將搖搖欲墜的家庭撐了起來的情況。

她們用巧慧的雙手,種植桑麻,養雞養鴨,帶著孩子,采集秸稈幹草。

甚至有家庭,就是靠著婦女,而非很多人以為的男人而過上了溫飽生活。

畢竟,在小農經濟下,主要勞動力的男性,一般只能耕地,照顧莊稼。

而土地產出有限,通常僅僅夠吃。

而賦稅和徭役賤更錢,以及其他家庭的日常開支所需要的錢財,一般只能依靠婦孺。

只是想不到,在臨淄這樣的大都會裏,情況也是如此。

“那臨淄的丈夫們呢?”張越輕聲問道:“婦孺既然日日織造,丈夫每日所做何事?”

雋不疑聞言,低下頭,嘆了口氣,羞恥的道:“以吾所觀,臨淄丈夫,日夜博戲,遊走於市井閭裏,背弓持劍,與遊俠為伍!”

“而稍年長者,則與商賈為工,或為之營做種種事物,或隨之奔走大江南北,或為之爪牙幫兇,殘害街坊閭裏!”

“臨淄城之中,近乎無有人不欠子錢!”

“百姓無論是背弓持劍,行走於閭裏,還是與事商賈,仰或者其妻子父母,日夜辛勤勞作,織布抽絲,也不可能還清其所欠子錢!”

“常常舊債未嘗,新債又積!”

“唯一能擺脫厄運的,唯有生下一個善歌舞的女兒,為富商買去……”

雋不疑擡頭,看著張越,嘆道:“總之,臨淄城百萬之眾,無有一人從事耕作,人人皆仰賴南北商品所活,人人皆為子錢商賈所控制!”

張越聽著,也是差不多明白了臨淄城的現狀。

階級固化!

在臨淄的底層,每一個家庭,都已經被子錢的利息所綁住了手腳。

除非發生奇跡,否則,不可能有人能掙脫出來。

而雋不疑說完這一切,整個人都感覺有些虛脫和乏力。

臨淄城的現狀,就像一把鋒利的刀刃,深深的刺痛了每一個想要有所作為的人的心肺。

特別是他這樣的法家官吏,簡直是感覺痛徹心扉!

一個被商賈和子錢商人控制的城市,一個人口百萬的超級城市。

那裏充滿黑暗和肮臟,每時每刻都在發生著無數人間慘劇。

每一次去臨淄,都讓雋不疑對自己的所學,更加堅信!

商君是對的!

商賈,就是萬惡之源!

要重回三代之治,要讓人民安居樂業,要令天下公平公正,只有殺光商賈,禁絕一切投機居奇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