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憤怒的東宮群賢

柳淳上次來長沙的時候,就發現嶽麓書院已經被毀棄,對於這塊寶地,柳淳那是垂涎三尺啊!

眾所周知,理學興起於兩宋,朱熹是理學的集大成者。而嶽麓書院,就是朱熹宣揚理學的大本營。

朱熹早年在嶽麓書院講學,後來當了大官,更是傾注心血,整頓書院,頒布《朱子書院教條》,使得嶽麓書院達到了鼎盛。

毫不誇張地講,是朱熹成就了嶽麓書院,而嶽麓書院也成就了朱熹,這就是最早的商業互吹……宋元兩朝,一代一代的儒者,從這裏走出來,宣揚理學,廣收門徒,開枝散葉,終於使得理學一統天下。

柳淳選擇重建嶽麓書院,並且把書院作為科學的大本營,就是在理學的心臟插一把匕首。

過去他還有所忌憚,可現在他連官都沒了,成了個快遞員,還有什麽好怕的。

“長沙的鄉親父老,我送給嶽麓書院的四個字,叫做知行合一,何謂知行合一呢?就是要我們去研究事物的規律,然後以此來造福百姓。譬如說,研究金融貨幣的規則特點,創立皇家銀行,推行紙幣,這就是我做過的事情,也就是我的知行合一。還有,我學過一些粗淺的冶金知識,在大寧建立鐵廠,煉制鋼鐵,行銷天下。拿咱們長沙來說,過去得過水蠱病的人非常多,大家都覺得是水中的毒氣所至,我卻認為是釘螺造成的,事實證明,消滅釘螺,的確能減少水蠱病的感染……”

柳淳結合他自身的經歷,開始大談知行合一,下面的百姓全都側耳傾聽,不時點頭,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柳淳講學受到歡迎,絕不是因為他講的東西多精妙高深,恰恰相反,他講的淺顯易懂,就連販夫走卒都能聽得明明白白,這也是科學的特性,科學不可能是少數人手裏的玩具……就像某位當了六十多年皇帝的老人,他自己學了不少西學,甚至有後世之學者崇拜得五體投地,說他能當四個系的博導,學問高深莫測……奈何這位只是把科學圈禁在了紫禁城。

他甚至不敢讓士兵放下弓箭大刀,不敢使用火槍大炮,不敢推行新式教育……像這樣的人物,掌握越多的知識,只會越拖累國家的發展罷了,沒有半點可吹噓的,相反,應該唾棄鄙夷。

柳淳很希望把科學跟民生結合起來,從百姓當中,獲取支持,這樣的科學,才能真正站穩腳跟。

他從王陽明那裏借了知行合一四個字……真的只是借了四個字而已。因為柳淳談的知行合一,跟王陽明已經完全不是一個東西了。

所以對古代的很多說法,真的不要想當然……如果王陽明講的知行合一,真的和後世的觀點類似,心學也就不會成為一陣風了。

王陽明自己就說過:“我今說個知行合一,正要人曉得一念發動處便即是行了”;“今人卻將知行分作兩件去做,以為必先知了,然後能行,我如今且去講習討論做知的功夫,待知得真了方去做行的功夫,故遂終身不行,亦遂終身不知。此不是小病痛,其來已非一日矣。某今說個知行合一,正是對病的藥。又不是某鑿空杜撰,知行本體原是如此。”

看明白了吧?

王陽明不是說知和行是兩件事,要統一在一起,也不是提倡大家夥要向著知行合一的方向努力……他只是在說一個事實,知行是一體的,分不開的。針對的只是朱熹的先知後行,僅此而已。

類似的觀點還有格物致知……如果有人覺得格物致知是教人研究事物,然後總結規律,獲取知識,那就和先賢們說得南轅北轍,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

比如朱熹建格物致知,是“窮天理,明人倫,講聖言,通事故”,他的意思是研究一個尋常事物,如果僅僅研究事物本身,那是沒有意義的,必須從裏面發現天理,格出聖賢道理來……那有小朋友要問了,如果格不出來怎麽辦?倆字:硬格!

怎麽說呢,就有點類似閱讀理解吧……明明作者都沒有那麽深的想法,可出題人一定逼著你寫出個一二三四。

寫不出來,就沒有分數。

而在朱熹這裏,格不出來,那是你資質平庸,領悟不了聖賢之道,一句話,是個廢物!

那處處跟朱熹對著幹的陽明公,他又是怎麽看的呢?

王陽明覺得,如果格不出道理,那不是事務的錯,而是你自己不行,那還格物幹什麽,應該格心才對!

所以王陽明提出了“致良知”,這也就是心學的本意!

……

說了這麽多,其實真正要探究理學,心學,二者之間的差別,遠不像後世想象的那麽大,追根溯源,都能上溯到二程那裏。

所以理學和心學,應該算是一個根上的兩個枝幹,或者說,至少也是連理枝,彼此非常親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