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駿馬能歷險,力田不如牛

離放榜還有幾天,應試過後的學子難得有如此輕松休閑時光,不過說是放松,心裏都高懸不下,中或不中兩重天,十年寒窗,所求都是金榜題名。

幔陀關上窗戶,抽出寶劍輕輕擦拭,心中卻想,怎麽不見夏祥出來?是了,夏祥定是看了母親的信,得知了母親死訊之後,正在傷心之中。

夏祥此時確實是在讀母親的信,不過他並沒有傷心,相反,卻還有幾分開心,以及深感責任重大的沉甸甸的喜悅。

母親的信,寥寥數語,只說了三件事情。

夏祥在打開母親來信之前,壓根就沒有想到母親會出事情。

其一,和夏祥所想的一樣,母親教導他“與人不求備,檢身若不及”,並要他謹記“一心可以喪邦,一心可以興邦,只在公私之間爾”,“修其心治其身,而後可以為政於天下”,並告誡他,為官之道,惟有三事,曰清、曰慎、曰勤……

其二,母親告訴夏祥,她已經離開了中山村,隱姓埋名遠走他鄉,讓夏祥不必掛牽於她,她會一切安好,待時機到時,她自會和夏祥相見。夏祥只管牢記修其心治其身,而後可以為政於天下即可。生為男兒,若不能安邦濟世,天天守在父母身邊,也是枉為人子。

其三,母親透露了一個秘密,夏祥之父夏長德原本是兄弟二人,只是夏祥叔叔夏長道因病早逝,臨死之前叔叔委托爹爹一事,讓夏祥娶兩房妻子,一房繼承夏長德香火,一房繼承夏長道香火,夏祥一肩挑兩門,可以名正言順地娶兩房正妻。

看完母親書信,夏祥忽然有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從啟蒙時開始,他就一心“修其心治其身,而後可以為政於天下”,志向遠大,心系蒼生。突然間,母親卻讓他娶兩房妻子,繼承兩家香火,他才清楚除了上報效朝廷下不負黎民之外,他還肩負著為夏家傳宗接代的重大使命。

原來爹爹叫夏長德,若非是為了讓他傳承夏家香火,母親或許還不會告訴他爹爹是誰。只不過只有夏長德一個名字,是生是死,又是何許人也,母親依然只字未提,頗讓夏祥無奈。更讓他哭笑不得的是,他連爹爹到底是誰還不知道,卻又意外冒出一個叔叔,一個已經不在人世的叔叔,也罷,他連爹爹都沒有見過,叔叔沒有見過就更不算什麽了。只是要為叔叔一支傳承香火,多娶一房妻子,怎麽想怎麽有怪異的感覺。

若是考中進士還好說,至少有了安身立命之本。若是不中,不說他現今已經沒有了回家的盤纏,連家都沒有了,只能流落上京。一個還在為生計發愁的書生,如何有余力娶兩房妻子?

夏祥倒是並不擔心母親去了哪裏,從小和母親相依為命,對母親有盲目信任和崇拜的他,認定母親不會有事。古有孟母三遷教子,今有司馬飾母親畫荻教子,讀過歷史上許多偉大母親故事的他,也將自己母親列為了可以名垂青史的偉大母親之一。

明日就要放榜了,是金榜題名還是名落孫山,就要揭曉了。夏祥自認他無論詩賦、經義還是論,都貼切題意並且對答如流,若能公正審題,狀元不敢說,二甲進士出身應該不在話下。

只是……文昌舉文風偏向因循守舊,而他的文章多有激進之言,若是不入文昌舉之眼,會試落榜,連殿試的資格都沒有,怎能面聖陳述自己胸中之才?

夏祥推開房門,見時兒和張厚在院中散步,有說有笑,蕭五和沈包下棋,推棋認輸,換上了滕正元和吳永旺,滕正元和吳永旺二人聯手和沈包對弈,竟也沒有占了上風。更好笑的是,二人常常為在哪裏落子而爭論不休,沈包就極有耐心地等二人爭論出來一個結果後再下。

是的,滕正元和吳永旺也是住在全有客棧。吳永旺還好,人到老時意氣平,對夏祥並無不好看法,滕正元卻因夏存先一事,對夏祥成見極深,並不和夏祥說話,卻和沈包一見如故,成為至交好友。滕正元和吳永旺二人都對張厚並無興致,不知何故,二人連和張厚多說幾句話的興趣都欠奉。

自然,張厚對二人也是不屑一顧。若非是和夏祥相識之時,是在好景常在太平居酒樓之上,讓張厚誤以為夏祥也是出身高官權貴之家,否則以夏祥的出身,張厚也是不屑於結識。張厚出身官宦世家,只願結交王公貴族子弟。

夏祥在門口站立片刻,忽聽門外傳來一老一少說話的聲音。

“曹三郎,老夫找夏郎君有要事相商,你下次再來,不必非要和老夫一起,省得讓夏郎君分神。”

“金甲先生此言差矣,夏郎君更想見我而不是見你。你所說的要事,對他來說只是麻煩,並無幫助,你又何必總是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