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建盞

曹殊雋鼓掌叫好:“好,真好,大好。但願人間好景在,不負年華不負愛,連小娘子點茶技藝當屬一絕,技壓京城,無人可及。”

張厚也是連連點頭:“妙不可言。”

沈包呆了片刻,才喟然嘆息一聲:“如此年輕如此美貌如此多才多藝,連小娘子堪稱人間極品,在下佩服之極。”

時兒也是睜大了眼睛,“哇”的驚呼一聲,雙眼放光:“太神奇了,太厲害了,我也想學,我也要點茶。”

幾人都紛紛驚嘆不已,只有夏祥和幔陀不動聲色。幔陀是低眉垂目,渾不在意,是對連若涵點茶一事毫不關心。

“夏兄……”張厚見夏祥默然不語,以為夏祥並不懂點茶,笑道,“我等在聽夏兄高見,還請夏兄為我等指點一二。”

“好說,好說。”夏祥呵呵一笑,抱拳沖眾人做揖,一副當仁不讓的樣子,“點茶的好壞,可從兩個方面判斷,一是湯色,二是湯花。湯色者,就是茶水的顏色,以純白為第一,青白、灰白、黃白,則等而下之。顏色純白,是茶質鮮嫩,沖泡時火候恰到好處。顏色發青,是沖泡時火候不足。顏色泛灰,是沖泡時火候太老。顏色泛黃,則是茶葉采摘不及時,茶葉過老或過嫩之故。顏色泛紅,是茶葉炒焙火候太過之故。連小娘子的點茶,色澤純白,是為一等。”

張厚的下巴險些沒有掉到茶杯之中,他原以為夏祥出身平民百姓之家,又生長在窮鄉僻壤的中山村,沒有見識過世面,只不過多讀了一些聖賢書罷了。聖賢書雖有處世之道和安身立命之本,卻對點茶等奇技淫巧之事並無記載,若懂點茶,須得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才能知道一二。

夏祥怎會懂點茶之技?張厚相信中山村中也有人會點茶,不過技藝先不必說肯定一般,好茶也不會有。那麽夏祥有如此見解,莫非是道聽途說而來?

張厚的表情落在夏祥眼中,夏祥默然一笑,連若涵的點茶之技固然爐火純青,肖葭的點茶功夫也不遑多讓,只是此事不足為外人道罷了,他繼續說道:“湯花,就是湯面泛起的泡沫。第一是湯花的色澤以純白為第一。因湯花的色澤與湯色是相同的。第二是湯花泛起後,若能咬盞,是為最好。”

“什麽叫咬盞?”時兒不解其意,笑吟吟地一咬嘴唇,“是不是就是咬嘴唇?”

曹殊雋鼻孔出氣,不屑地“哼”了一聲:“夏蟲不可語與冰,井蛙不可語於海,曲士不可語於道……”

“你的話,又是什麽意思?”時兒一臉天真爛漫,眼巴巴地望著曹殊雋,“曹三郎,你教教我好不好?”

張厚臉色一沉,曹殊雋是在嘲諷時兒無知,他本想發作,卻被沈包輕輕一拉,沈包小聲說道:“張兄不必在意,曹三郎和時兒,一個率真一個天真,二人即使鬥嘴也是心無芥蒂,不必多心。”

曹殊雋朝沈包投去了意味深長的一瞥,又朝張厚示威似的揚了揚右手,才說:“夏蟲不可語於冰,篤於時也;井蛙不可語於海,拘於虛也;曲士不可語於道,束於教也,意思是說……”

“意思是說,夏天的蟲子不可以和它們談論冰,是因為它們不知有冬天,從來沒有見過冰,自然不會相信。井裏的青蛙不可以和它們談論大海,是因為它們從來沒有跳出井口,不知道天地之間還有比井底大上無數的大海。鄉下的書生不可以和他們談論大道,是因為他們見識少讀書少,不知道頭上有青天,青天之上還有大道。”時兒狡黠地抿嘴一笑,“曹三郎,不知道我答得對不對?”

曹殊雋頓時驚呆當場,愣了半天才訕訕一笑:“時兒冰雪聰明,答得全對。”

“有不對的地方,曹三郎要誨人不倦,記得教我,我很謙虛好學的。”時兒眨眨眼睛,嘻嘻一笑,“那麽請問曹三郎,什麽叫咬盞?”

曹殊雋嚅嚅而言:“所謂咬盞,便是湯花……夏郎君,你來教我。”

夏祥哈哈一笑,時兒狡黠且聰明,她的見識不比曹殊雋少上多少,只不過有時喜歡故意捉弄人,他目光一掃,見連若涵目光淡然,心中便有了計較,“所謂‘咬盞’不是只說湯花緊咬盞沿,而是說只要盞內漂有湯花,不管湯花在哪時,透過湯花去看,在相應部位盞底的兔毫紋或是油滴紋都有被咬住的樣子。若是湯花在盞內飄動,盞底兔毫紋或是油滴紋則有似乎被拉動的現象,非常生動有趣。正是因此,愛茶之人才會在點茶之時非要用兔毫或油滴建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