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一夜北風緊(第2/4頁)

王十三郎站在門口的毛毯上拍打掉了身上厚厚的冰雪,取下了臉面上圍了無數層的毛巾,被凍得有些發白的嘴唇裏吐出像冰疙瘩一樣幹脆的幾個字:“好了,睡吧。”

海棠負責一應生活瑣事,這位姑娘家終於在這極端的環境裏被範閑改造成了一位家庭主婦,而王十三郎則要負責統領那幾十只雪犬和帳篷的搭造以及防衛工作,他此時所說的好了,指的是外面專門給雪犬們搭建的防風防雪的雪窩已經處理好了。

單從辛苦角度上講,當然王十三郎的工作要更辛苦一些,範閑眼睛一眯,對他說道:“從明兒起,你負責給那些狗兒們喂食。”

王十三郎點了點頭,坐到了火盆的旁邊,接過海棠遞過來的一碗熱湯,緩緩飲了下去,每一口都飲得是無比仔細,他腰畔的那柄劍就那樣拖在了地上,散發著淡淡的血腥味道。

“要復原,確實需要不斷地苦練,可是這個地方太冷了,你不要太勉強。”範閑的眼眸裏閃過一絲憂慮之意,這些天王十三郎異常強悍地在漫天風雪之中練劍,以自身的潛力對抗著天地的威嚴,這種苦修的法子,實在是令範閑和海棠俱感動容。

他們知道王十三郎有緊迫感,想要快些讓手臂復原,或者是練成左手劍,然而範閑總是很擔心他的身體。

“阿大先前發現了一窩雪兔,只是那個洞太深,它們沒辦法,我幫它們把那些兔子趕了出來。”王十三郎放下湯碗,搓了搓臉,搖頭說道:“順便活動一下筋骨。再這樣凍下去,我真怕自己會被凍成冰塊兒。”

“看樣子明天可以改善夥食。”範閑捂著嘴唇咳了兩聲,笑著說道,他發現十三如今和這些雪犬的感情也越來越好,只怕自己日後需要說服的人,又多了一個。

他忽然察覺到海棠有些異樣,今天的話特別的少,而且臉上總是紅紅的,眉宇間總是有些憂色,忍不住輕聲問道:“在想什麽,這麽入神?”

海棠微微皺眉,瞪了他一眼,卻沒有說什麽。

倒是一旁的王十三郎愣了愣,極為難得地笑了笑,重新系上頭面處的毛巾,走出了帳外。

範閑微微一怔,片刻後便察覺到了原因,忍不住笑出聲來:“活人難道還會讓尿給憋死了?”

這話說得粗俗,又恰好說中了海棠此時的心病,姑娘家的眼眸裏閃過一絲微怒之意。

範閑千算萬算,甚至早在兩年之前就算準了自己的神廟之行,一定要拖著海棠和王十三郎當幫手,因為他清楚,漫漫旅程,無盡黑夜,就像前世病床前的那些日子一樣,難熬的孤獨是會令人發瘋的,當年苦荷和肖恩大人能夠熬到神廟出現在朝陽之下,不是因為他們敢吃人肉,而是因為他們彼此能成為彼此的夥伴,在一個危險而未知的旅程之中,夥伴永遠是最重要的因素。

可是範閑依然算漏了一些生活上的細節,他和王十三郎無所謂,隨便一個罐子便解脫了,可沒有想過要增加負擔,在這雪原上異常奢華地多準備一個帳篷作為茅廁,前些日子雖然冷,但還可以抵抗,這兩天驟然降溫,再在野外方便,便有些困難了。

王十三郎走了出去,自然是留給海棠一個私人的空間,她雙眼微眯,冷冷地看著範閑,說道:“若不是你這個藥罐子,哪裏會有這麽多的不方便。”

範閑默然,笑了笑,此行三人中就屬他的身體最虛弱,要他此時躲到帳外的風雪中去,只怕馬上就要被凍成廢人,輕笑說道:“十三郎一個人走了,自然是清楚你和我的關系,咱們之間誰跟誰,不用介意這個吧?”

……

……

依然是深沉而嚴寒的夜。火盆裏的火光因為缺少木材等大料的緣故,始終無法勢盛,帳篷外的風雪還在拼命地呼嘯著,四周的黑暗裏沒有什麽兇險,然而這天地間的嚴寒本身便是最大的兇險。三個睡袋按品字形排在火盆旁,睡袋裏的三位年輕人卻都睜著大大的眼睛,不肯睡去。

已經在雪原上跋涉一個月了,沒有什麽娛樂活動,沒有什麽打發時間的妙方,除了行路便是睡覺,實在是無聊到了極點。三個人也睡飽到了極點,如果範閑不是因為身體太虛弱的緣故,一定會非常後悔怎麽帶著十三郎這個大太陽在身邊,不然此時抱著朵朵說些許久未說的小情話,享受一下口手之快,也是好的。

數十日的黑夜無眠,三位年輕人該聊的事情基本上都聊完了,甚至連王十三郎小時候尿床的事情都被範閑惡毒地挖掘了出來,於是乎三人只好睜著眼睛,聽著帳外的風雪呼嘯之聲,就當是在欣賞一場音樂的盛會。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範閑忽然開口說道:“似這等風雪的嚴寒之地,當年那些人行到此間時,只怕已經死了大半。咱們三個還能硬抗著,也算是了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