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假山(第2/3頁)

說完這句話,言冰雲發現妻子的面色有些怪異,他微微一怔,問道:“怎麽了?”

沈婉兒沉默了很久,強顏笑道:“沒有什麽,只是暮間去給父親大人請安,似乎他老人家不在。”

言冰雲的身體微微一僵,許久沒有任何動作。他的父親言若海,雖然早已經從監察院四處主辦的位置上退了下來,但實際上是個極為厲害的人物,這一點他身為兒子自然心知肚明,問題在於,他更清楚,父親大人是最傳統的監察院官員,他的忠誠更多的是在陳萍萍身上,在範閑身上,而不是在陛下身上。

“大概出去逛去了。”言冰雲牽動唇角,有些困難地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麽。初秋陳院長被淩遲至死,言冰雲就一直十分擔心父親會不會有些什麽激烈的反應,然而令他十分意外的是,父親除了當天夜裏大醉一場外,便回復了平常模樣,整日價的只是伺候家裏的假山園子。

言冰雲清楚,陛下是看在自己的忠誠份上,而沒有難為父親,然而今天,陛下與範閑正式決裂,從宮裏殺到宮外,範閑自然是要替陳院長復仇,以父親的能力,他肯定能夠知曉此事,若他知曉了此事,會怎麽做呢?

“你就留在屋裏,不要見任何人。”言冰雲的眉頭微皺,對妻子沉聲交待道:“我去看看父親。”

往西面走沒多遠,將將行過廊前那座大得出奇的假山,言冰雲便來到了父親的房前,恭謹地出聲而入。一等子爵言若海雙鬟早有白發,對於兒子的到來似乎也不覺得出奇,很直接地說道:“他沒有來府裏。他沒有這麽傻到自投你的羅網。”

言冰雲沉默很久後說道:“這是院務,兒子不能徇私情。”

言若海看了他一眼,說道:“府裏究竟能不能藏人,你最清楚。”

言冰雲行禮問安,告辭而去。在經過廊前那座大得出奇的假山時,卻怔怔地停住了腳步,雙目看著假山上面微幹的苔蘚和一些殘雪,忽然想到了小時候家裏的一些奇怪規矩,總覺得自己似乎是錯過了些什麽,遺漏了一些什麽。

……

……

幸虧是冬日,這間暗室並不如何潮濕,然而依然陰暗。體內的經脈千瘡百孔,那些烙紅了的鐵絲依然在經脈裏貫穿著,無窮的痛楚像幾萬根細針一樣刺入他的腦海,令他時不時地想痛嚎一聲。這種痛楚,這種傷勢,讓他根本無法調動腰後的雪山氣海,甚至連上周天的小循環也無法調動,想要用天一道的自然真氣來修復經脈,在這一刻竟然變成了一種奢望。

只有靠著時間慢慢地熬養了,或者寄希望於那個神奇的小冊子,從這看似空無的天地之間,吸取那些珍貴的元氣,慢慢地填充自己空虛的氣海。然而空氣裏的元氣是那樣的稀薄,如果靠這個速度回復,只怕二三十年過去,他依然是一個廢人。

範閑半倚在墊著羊毛毯的密室墻壁上,用強悍的心神控制著自己的呼吸,他的本能讓他此刻的呼吸有些急促大聲,雖然此刻夜深人靜,但是自己是深在重圍之中,不得不小心。

他的身上已經被包紮好了,極名貴有效的傷藥渾不要錢地用著,而身旁的地面上,放著許多用來補充精神的食物清水,密室雖小,內裏準備的事物卻是極為完備。

骨裂了的胸骨又開始隱隱作痛,他的眉頭皺了起來,想到了皇帝陛下那沛然莫禦的拳頭,又想起了那記槍聲。由先前皇宮前的慌亂到後來朝廷極為嚴密有效的搜捕,他確認了皇帝老子並沒有在槍下死亡,這個事實並沒有讓他感到太過失望,只是開始計算今後的道路究竟應該怎麽走。

當那天外一擊的悶響在皇城上擊出第一個深洞時,範閑就已經醒了過來,他的眼睛微眯,看著皇宮東邊的方向,是城上城下逾萬人中第一個反應過來,並且清楚地判斷出開槍者方位的人,因為這個世界上,他對那個聲音最熟悉,對那個箱子最了解。

三年前五竹叔離開京都,去遙遠的冰雪神廟裏去尋找自己是誰的終極答案,從那日起,箱子便離開了範閑的身邊。範閑一直以為五竹叔是把箱子帶走了,所以他沒有絲毫遺憾,因為他知道五竹叔將要面臨的敵人,是比皇帝陛下更加深不可測,冷漠無情的至高存在。

但沒有想到箱子原來還在京都,只不過不在自己身邊而已。就如同皇帝陛下昏死過去前確認的那樣,範閑也知道,今天動用箱子的一定不是五竹叔。如果五竹叔真的回來了,不論他會不會用箱子,但肯定他一定會將那逾萬名慶國精銳軍士都看成稻草人,依然是那樣冷漠地握著手裏的鐵釬,直接殺入皇宮。

開槍的人究竟是誰呢?範閑猜了很久,可依然沒有想到,就算想到了幾個人,可是他卻不敢相信,他只能肯定,這個開槍的人一定與自己有極親密的關系,不然五竹叔不敢將自己的性命交付在對方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