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農夫、山莊、有點田(第2/3頁)

便是這一刹那,他想起了二皇子,看著身前的黑衣刀客,他又想起了高達,想起了因為皇帝陛下的謀斷而流血犧牲的無辜人們,他甚至想起了陳萍萍,想起了曾在京都皇宮門前割了秦恒咽喉的荊戈。

有些日子沒有看見荊戈了。範閑的眸子裏閃過一絲亮光,想到陳萍萍暗底裏做了這麽多事,從死亡的邊緣拉過來了很多人,而父親其實這些年暗底下也做著差不多的事情。

這兩位當年的老戰友並沒有怎麽通過氣,但所選擇的方式卻是極為一樣,大概他們都清楚,只有真正感受過生死的人們,才有勇氣站在這個世界上,反抗一切施加在他們身上的壓力,只有渡過了生死大劫的人們,才能在皇權的光輝照耀下,依然勇敢甚至驕傲狂戾地挺直身子站立。

這大概就是四顧劍所說的心志問題,與本身修為的境界高低無關。只有這種人,才能夠去做真正的大事,比如面前的黑衣刀客,比如戴著銀色面具的荊戈。

“你回去說,銀子的問題我會盡快解決,但是要從錢莊裏的紙,變成魚腸需要的養分,這件事情本身就極為困難。”範閑看著黑衣刀客,極為謹慎說道:“我擔心自己的身邊有宮裏的眼線,所以這次來渭州,才會覓關嫵媚當影子,如果內廷或者是刑部、都察院察覺到什麽,也只有會猜疑到這一層。所以你也要小心一些,不要被人盯上了。”

“問題是少爺你來見關嫵媚,為的也是替魚腸籌銀。”黑衣刀客難得地皺起了眉頭,“如果對方從這邊查下去怎麽辦?”

“我和你,就像是懸崖的那岸,永遠單線聯系,就算有人要查,頂多也是查到我,再也查不下去。至於銀錢的流動走向,前一部分在帳上的過程,自然有父親留在江南的戶部老官處理,至於後一部分的轉換……”範閑微微低頭,似乎也覺得這件事情有些困難,緩緩說道:“我能處理一部分,然後就看東夷城那邊怎麽樣,如果能有外洋入貨,應該能把速度加快許多。”

“那我便走了。”黑衣刀客雖然感覺範閑應該說的話沒有說完,但也知道自己必須走了,拱手一禮說道:“只是這三年裏,我一直有件很好奇的事情。”

範閑擡起眼看著他,笑著說道:“什麽事兒?”

“為什麽要叫魚腸?”

沉默很久之後,範閑說道:“魚腸是一把劍,是一個叫做專諸的人用的劍,是一把藏在魚腹之中的劍,這把劍可能永遠藏在魚腹之中,永遠不會見到天日,但是一旦破腹而出,就一定會刺進某個人的胸膛。”

“你就是一把魚腸,荊戈也曾經是一把魚腸,我身邊的影子也是一把魚腸。”範閑微笑說道:“只不過你們都已經開始見天日了,只有我的魚腸還要藏著。”

※※※

範閑在渭州住了一夜,與關嫵媚就集銀之事商討了一番。夏棲飛此時人在蘇州,是無論如何趕不過來了,他也只好通過關嫵媚的口,提醒那位新明家的主人,這件事情的幹系重大。第二天的時候,嶺南熊家和泉州孫家派出的代表就趕到了渭州,範閑只是隱在暗處看了看,確認了這兩家巨賈可能持有的態度,便放下了心來。

新明家用的借口確實很實在,雖然北方還沒有什麽消息傳來,但是孫熊兩家總不會相信,夏棲飛會在這件事情欺騙自己,因為這種欺騙任何好處沒有。

商賈之間的互相借貸,其實關鍵還是要考慮對方的償還能力。在孫熊兩家看來,就算北齊朝廷因為東夷城的事情,開始大力打擊明家行北的走私事宜,但是明家的身後如今是小範大人,有內庫源源不斷的貨物作為保障,始終還是一個金窩子,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存在還不出來錢的情況。

在確認這筆銀子能夠到帳之後,範閑又暗中讓關嫵媚通知夏棲飛,讓他在華園裏宴請楊繼美,這位江南頭號鹽商,想必宅子裏應該藏了不少銀子,而夏棲飛向他借銀子,難度估計也不會太大。

如果楊繼美一個人也籌不出來,他自然會發動江南的鹽商來幫忙。不得不說,範閑在江南一地熬了兩三年,確實打下了一個堅實無比的基礎,只要表面上沒有去觸動朝廷的根基,他完全有能力將江南商場的力量集結起來。而這筆力量,著實有些駭人,能夠在短時間內籌出這麽多銀子,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這些事情花了範閑一整天的時間,在暮時,他離開了渭州城,消失在了血一般的顏色之中。從這天起,不止他在江南的這些下屬們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就連監察院和啟年小組的親信,也完全失去了他的蹤跡。

一位在監察院裏浸淫了一生的年輕九品高手,刻意喬裝上路,完全有能力避過所有人的注視。就這樣,範閑消失了。